當然,誰家的練号過程都不是一帆風順的。虹瑁的那番評價也是隻看其表,沒有看其裡。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宵琥認為,他自己從小到大沒少挨打,稍微做的不好,就會被父親嚴厲教訓,當時是委屈傷心不假,但後來也理解他父王望子成龍的迫切心情。
莎麗很少去管孩子的武功,經常是芥兒照貓畫虎的把一套功夫打出來,她就無腦吹捧一般的比大拇指,還誇張的雙手比心,道:“完美。”
“…完美?”
宵琥看着莎麗所謂的“鼓勵式教育”,那叫一個生氣:“完美個頭!白鶴亮翅都快做成手揮琵琶了!通背拳要求的三尖一線也都給忘幹淨了!還有那個輕飄飄的下盤——之前他紮馬步絕對偷懶了!”
莎麗卻不以為然:“你這叫雞蛋裡面挑骨頭,打架的時候動作變形多的是,管他呢,這麼小的孩子能記住就不錯了,你不要打擊他的積極性。”
宵琥輾轉反側半個晚上,想到玉蟾宮裡那位得天獨厚人人稱贊的小公子,他如今是真的有了危機感。
不能再這麼放任下去了,否則十年後,這孩子一放出去,黑虎崖就要成為江湖最大的笑柄。
*
宵琥開始嚴加管教,有時實在沒空,還要派鐵面無私的左護法藏在樹上盯梢。
因此,告狀精彌雀一度成為了芥兒最讨厭的人,沒有之一。
終于有一次,親爹帶着告狀精助理出差了,而他娘親擔心華山派女弟子衆多,也尾随而去。芥兒打聽了一下歸期,偷懶偷了個大的,等喜滋滋的回來時,卻聽黑衣兵們說教主已提前回來了,已經在院子裡等他很久,血液當即從頭涼到腳。
踏進院子,顫顫巍巍的垂着腦袋一步三挪,心驚膽戰喊了一聲“爹…”
宵琥回身,滿眼怒火:
七天啊,自己走了七天,他就敢玩七天啊!一天兩天也就不說啥了,居然整整七天!!
而且打遊擊打的聰明點也就算了,打聽出來七天的行程,就真信了?都不給自己留幾天餘地的嗎?
自己小時候可比他用功得多機靈得多,偷跑出來那麼多次都沒被他父王逮到過!
宵琥空手劈了根粗樹枝,氣得要抽他。
芥兒不太敢躲,挨了兩下,又覺得當真是疼痛無比,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麼想的,他往前踉跄兩步,一個撲地,然後裝死。
還不忘用上剛學不久的閉息功。
———在此之前宵琥還不知道什麼叫碰瓷,更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老子教訓兒子,兒子居然能絲滑的碰瓷,堪稱借刀殺人。
時間還掐得分秒不差,莎麗剛好從小廚房端着一盤紅燒排骨出來,見兒子躺在地上動也不動,盤子咣當脫手摔在地上。
那是芥兒第一次認識c語言。
也是第一次見識到傳說中的紫氣東來。
狂風呼嘯,周圍碗口粗細的的櫻桃樹棗樹杏樹梨樹從裡到外,從樹幹中部依次摧折。
碎葉子碎瓦片碎砂礫,伴随劈頭蓋臉的罵聲,不停落在他身邊,這裡有的樹已經結果子了,果子落地又彈起,再砸到他身上都生疼生疼的。
至于他爹那邊什麼樣,他根本不敢睜眼看。
而且越往後,他就越不敢“醒”,硬挺挺的在院子裡躺着,内心寬面淚。
他隻想逃避挨打而已…但——事情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
事後,宵琥非常生氣。
四下無人時,他卷了本書,在桌子上一邊敲一邊對莎麗怒:“你以後不要在外人面前跟我大小聲,這讓我以後還怎麼管教他?他還能聽我的嗎?!”
莎麗兩手攥在一起端放在胸前,像個認錯的花栗鼠一樣,“知道了…我以後會給你面子的…别氣了,我給你剝個核桃吃吧…”
*
還是事後。
蠶小叢從漠北做完任務回來,帶了好吃的好玩的去了迷魂台。芥兒道謝接過,伸手時從袖子露出一截手腕,上面一道刺眼的紅色傷痕。
蠶小叢看到就驚了。
“天殺的!這是誰拿鞭子抽你了?!”
“額,蠶叔叔,不是鞭子,是棍子…”
“棍子也不行啊!你是不是外面打架沒打過,為了追求公平還不好意思叫人?”蠶小叢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又是心疼又是義憤。
芥兒打小就是個厚道孩子,從不惹事生非,看到凍僵的小鳥都會把它捧到陽光下,肯定是别人欺負的他。
被欺負了,也不告狀,默默忍下,打碎牙齒往肚子裡咽什麼的…
蠶小叢甚至想到更遠:傳聞老教主在位的時候,誰罵他,他就打誰。如今宵琥做教主,誰打他,他就打誰。待到未來芥兒做教主,豈不是誰打他,他就罵誰?
媽耶,這麼發展下去,魔教豈不就落沒了?
芥兒罕見的沉默了。
蠶小叢立馬安慰:“你也别難過,這都是因為你還沒學到棍法,應對經驗不足,所以才吃了大虧。”
蠶小叢撸袖子,當場開課:
“替你報仇的話我就不說了,我懂你,你肯定是希望自己找回來場子。你就記住,往後别人要是拿棍子打你,不要躲,因為越是靠近棍子尖的位置越疼。你就直接沖過去,先這麼格擋,再這麼一掐…”
蠶小叢說到這兒,總算意識到了語言的蒼白,他招招手,叫來一個黑衣兵。
“你過來,配合我做下示範,拿這個棍子抽我……哎呀,什麼冒犯不冒犯的,等我演示反擊時你多擔待就是…”
于是,黑衣兵視死如歸般的揮棍子,蠶小叢同歸于盡般的沖向黑衣兵,一手格擋對方握着棍子的胳膊,一手箍住黑衣兵的脖子,往下一個滾摔。
“看到了嗎?一擊必殺。”
“别的反擊動作也行,重要的是你不能跑,像這種攻擊範圍長的武器,你得拉近距離,離得越近反而越安全…”
又演示了兩遍,蠶小叢問芥兒記住沒有,芥兒說記住了。
蠶小叢揮揮手,叫黑衣兵離開,然後又想起了什麼似的,多問了一句:
“話說,究竟是誰打的你啊?我記得你已經開始學黑心煞掌了,和你同齡的孩子中竟然有這麼厲害的了?要是那樣,那他很可能就是你未來最大的對手,咱們得趕緊研究一下對方的身家武功……如果是被大人打的,那他就是以大欺小,今天算是踢到鐵闆了,我就去替你教訓他。”
芥兒臉上浮現難為情的神色,支吾道:“…其實…是我犯了錯,被我爹打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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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所周知,教主夫人是個表面上潇灑恣意,背地裡鉛汞都來的人。
她有這樣的本事,自己的孩兒,那當然更得盡心傳授。
加減教完就教乘法口訣,乘法教完教除法,除法也教完,莎麗就教方程,講什麼是未知數,怎麼列等式,未知數的數量不能超過等式的數量雲雲,又把當初考大祭司的前幾道題拿來,順便安排上簡單的三維透視題,美名曰從小就鍛煉空間想象力。
退一萬步說,萬一以後魔教倒閉了,隻要學好數理化,當個江湖術士變魔術也行啊。
但就像宵琥不滿意兒女的武功一樣,莎麗也有她不滿意的地方。
莎麗坐在窗邊,用毛筆勾勾改改。
一張是百以内加減題,大面積的朱砂叉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