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栀沉默良久，阿汝瞥了一眼營帳入口，故意擡高了聲量，有意借着前面的對話往下說：“我如今是姚文遠麾下暗衛，你們此時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讓赫連尋放我一馬并不算難事。”
“同時，我可以幫你們除掉姚文遠，你們——”她有意加重了語氣，“除我死敵，還我自由。”
宋雲栀垂着眸後退幾步，望着阿汝靜得看不出神色的面孔，回想着她滿是狠厲決絕的話。
許久，她說：“我可以勸赫連尋緩你死罪，聯手除掉姚文遠，但之後的事情……”
“我無意拿捏她人生死，以人命執棋。若你要與我玩以命相搏的博弈，我興許幫不上你。”
宋雲栀前生便以命給顧衡籌謀，荒度了一生還滿盤皆輸。
如今重新入局，隻因身份所迫無法逃離。可阿汝并非局中之人，完全有可以再來的機會。
她不樂意給人利用，也不願意拿别人做棋子。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地離開，留下阿汝滿目錯愕地對這對話的發展感到震撼。
出了帳子，蜂雀迎上來。
宋雲栀側眸道：“她欲以除掉姚文遠換她自由，此事等你們大人得空了再同他商議一番。”
說着，宋雲栀便動身走回大營方向，同時蜂雀也随後跟上：“前些日子怎麼都撬不開她的嘴，倒是今日夫人前來有了進展。”
聽着這話，宋雲栀似笑非笑道：“興許女子之間方便開口吧。”
随口打了個哈哈，宋雲栀也能理解蜂雀的懷疑。
但阿汝那邊才攪得她心亂，如今也顧不上赫連尋主仆二人懷疑與否。
正這樣想着，遠處一陣騷動傳來。
蜂雀遠眺一眼，緊接着面色沉了下來。
“夫人，”蜂雀道，“是大人小憩的營帳。”
再靠近幾步，就見赫連尋和宋雲栀原本住的營帳前圍上了幾個侍衛。
帳子那邊蓮心遠遠看見宋雲栀回來，三步并一步小跑上來：“夫人你可算回來了。”
宋雲栀扶住來不及站穩的蓮心：“怎麼了？”
“也不知誰傳的，說大人染了疫病動彈不得無法赈災了，”蓮心喘着氣，“前不久才安頓了災民，可今日大人歇得久，有些随行的侍衛也擔心起來。”
蓮心一邊解釋一邊帶着兩人往前走，路上宋雲栀看向蜂雀：“事已至此，還要瞞我？”
事情經過包括引她去審訊阿汝的安排，宋雲栀都基本猜到了起因經過。
而到了這份上，蜂雀也沒想再瞞宋雲栀：“回夫人，是午時确診的疫病。”
宋雲栀稍忖，目光落在營帳前圍着的侍衛上：“這些，你可面熟？”
蜂雀搖搖頭，宋雲栀心中猜測便進一步坐實。
這次趕來赈災，未免邝楚身邊失守，赫連尋隻從北鎮撫司帶了小部分信得過的錦衣衛随行。
其他侍衛衛兵來自多方，是以赫連尋縱使眼線遍布能力滔天，也難能掌控每一個侍衛。
這樣一來，那些蟄伏已久的暗線，便能借機制造混亂。
就像此刻這般。
宋雲栀走到營帳前頓足，圍上來的侍衛見到宋雲栀也稍微退了幾步。
可質疑的聲音卻沒有停息的意思。
不知哪裡傳來一句：“夫人，赈災全由指揮使大人一人督辦，若是指揮使大人不慎染病倒下，也該給我們這些辦差的一個數啊。”
宋雲栀聞聲看去，端起姿态反問：“怎麼？那我是死的嗎？”
又不知哪裡說：“這女子和男子總不一樣……”
“這病了又不是大事，告知我們一聲又怎麼了……”
“莫不是這疫病當真會病死人？所以才不告訴我們？”
……
議論聲漸響，宋雲栀看着那些人均高了自己一個半腦袋的侍衛圍上來，與此同時，還有被這情景煽動的其他侍衛也加入了行列。
雖不知是誰處心算計，但如此情形，宋雲栀若是退了便率先敗了一城。
赫連尋染病之事尚不能在情勢未定時傳出去，輕則容易被人插手赈災之事，重則被人截獲功勞甚至得一個疏忽赈災之罪。
宋雲栀側眸望見身側蜂雀的佩刀，抽刀而出，随即定下心揚聲道：“大人隻是今日操勞，難得睡得深我不忍打擾，并非染了重病，更不是藥石無靈。”
“我雖是女子，卻仍是你們主子，再在這裡放肆，一律收押問責，”宋雲栀道，“染病會不會死尚無定數，但滋事之人秋後算賬必是死罪。”
手中大刀極沉，宋雲栀手心冒汗心中不安，更是難以久握。
眼見着面前侍衛終于有了安生的迹象，可宋雲栀卻幾乎顫抖着要抓不住刀柄。
就在刀柄險些脫手那一瞬間，宋雲栀感到一股力量将她包裹手心，緊接着就聽一聲沙啞的低語在身邊響起：“刀都握不住，還想護我？”
宋雲栀愕然回眸，望見赫連尋出現竟松了一口氣：“你不是……”
赫連尋不動聲色點了點頭，低聲道：“是，所以扶我一下。”說着，赫連尋另一隻手放在了宋雲栀肩頭，将含混的意識依托在宋雲栀身上。
緊接着，赫連尋撐起精神面向那群侍衛開口道：“我并未染病，更沒有病死。”
“看見我沒事，你們可以消停了？”他沉聲問道。
那些侍衛面面相觑良久，終于齊齊退了下去。
緊接着，赫連尋從宋雲栀手中接過長刀，一把擲出插在面前空地上。
“她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誰敢忤逆就地收押，”赫連尋冷眼環視一周，最後擡高聲量對蜂雀交代了一句，“滋事者按照夫人所說處置，有情況及時通報。”
“下次記得及時叫醒我。”
說完，赫連尋便撐着宋雲栀回到帳子裡。
才回帳子，赫連尋便連帶着宋雲栀踉跄幾步，跌坐在了榻上。
宋雲栀一手撐着榻，一手扶住面前整個人倒在她身上的赫連尋：“你還好嗎？”
赫連尋無意将身上重量施加給宋雲栀，可意外的高燒讓他已經透支了所有氣力。
他伏在宋雲栀身上，歎道：“抱歉，無意冒犯。”
赫連尋說話時熱氣噴在宋雲栀頸側，熱得過分駭人。
宋雲栀扶着赫連尋的手擡起又放下，在思慮良久之後還是放在了赫連尋的背後順了順：“沒事，我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