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漾算是槭舍少有的客人之一,因為李宴夏不喜歡陌生人來自己起居的地方。
“多謝,辛苦蘭鑒生小姐。”
“您客氣了。”
“所以你今天來是為了明天的提案讨論?”李宴夏有些困倦的說。
“怎麼會,提案讨論的結果不是已經出來了嗎?我來是因為好奇喬伊斯究竟那裡過人?”程漾輕啜一口茶水,語氣溫文。
他一貫是這個性子,二十多年來都被人誇謙謙君子。
李宴夏卻沒有正面回答他,“他?沒哪裡過人,一個不懂權力的蠢貨罷了。”
她想起冰箱荒原上和喬伊斯交談的場景,幾不可察的勾了勾唇。
那日在冰雪荒原的小樹屋裡,喬伊斯力證自己并不愛權力,不需要學習政治學。
李宴夏卻隻是淡淡看他一眼,問道,“你掌握過權力嗎?”
“我……”喬伊斯一時語塞,隻能挫敗的低低道,“沒有,但是我看那些政客也不開心。”
“那你談不上喜不喜歡,人無法幻想擁有某種東西時的感覺。”李宴夏平靜地結束了對話。
當時的李宴夏隻覺得喬伊斯在負隅頑抗,現在想起來卻也覺得有些意思。
程漾從始至終都在注視着李宴夏,他的目光溫柔、純粹,像是仰望遙不可及的月亮。
“阿夏,你好像變化很大。”程漾輕輕說道。
“嗯?”李宴夏不解,就聽見程漾繼續說。
“你好像更柔軟,更放松,更随意了。”
李宴夏微微一頓,“畢竟經曆過一些事情之後,在意的事情就會變少。”
“那……現在的阿夏還想繼續從前的路嗎?”
問題被他問出口的一瞬間,仿佛整個槭舍内連風都停止了流動。
程漾問的隐晦,但是在場的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蘭鑒生立刻緊張起來。
李宴夏卻是紋絲不動,“這是程漾想問我的問題,還是李莫何想問我的問題?”
她的話無情撕開了同學叙舊的溫情面紗。
李宴夏一年内從議員做到議長,當然離不開李家的支持。而程漾從第十二席一路爬到第九席,也隻用了七年。
這個速度即便是在貴族之中,也猶如一步登天。單看白發蒼蒼的第三席就知道了。
程漾的升遷背後肯定離不開李莫何的支持,這是程漾和李宴夏兩人不必說出口的共識。
而李莫何支持程漾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為了給李宴夏造勢。用這種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告訴所有人,他的妹妹李宴夏才是所有人應該争相讨好的對象。
“是程漾。”他的話打破了室内的凝滞。
程漾看着眼前自己追逐半生的少女,眼神裡滿是苦澀和落寞。
為什麼在自己和阿夏之間,有着伴讀和大小姐這樣難以逾越的階級鴻溝。為什麼在喬伊斯和李宴夏之間,反而是師生之誼和一緻信念。
這不公平!明明是我更早認識阿夏,更久陪伴阿夏,一路追随她的腳步。
程漾心中在瘋狂的呐喊,面上卻絲毫不顯,仿佛還是那個冷靜沉着的第九席,也是溫潤如玉的程漾。
李宴夏比之前稍稍放松了一些,“既然如此,那我不妨告訴我的多年好友程漾。沒有,我沒有改變我的想法,我依然讨厭這一切。”
程漾摸不清楚李宴夏的話是出于少女任性的不甘心,還是出于某種謀劃之後的笃定。
“好,阿夏,那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說完這句話之後,程漾再也忍受不了一般立刻告辭離開。
獨留李宴夏和蘭鑒生奇怪的對視了一眼。
“大小姐,你就這麼和程漾先生說這些沒關系嗎?會不會影響到明天議會提案讨論的結果。”蘭鑒生有些憂心忡忡。
“我當然不能信任所有人,但是也不至于懷疑所有人。”
這一刻,蘭鑒生隻覺得自己看見的是十九歲的大小姐,驕矜卻不屑于掩飾自己。她是李宴夏,有這個資本不必取悅任何人,有這個資本對讨厭的東西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