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武将,自有另一番看法。
“是這個道理。”
陸遐深吸一口氣捧過簽筒,手中欲要動作,心中念頭翻滾,想起她在殿中上香,心中所祝漸漸焦躁,怎麼也壓不下來,幾番猶豫,半響斂眸沉沉望着。
簽筒捧在手心,良久不動。
“出了何事?”方才話裡大約連她也不曾發覺,帶了絲絲縷縷的愁緒,沈應看她臉色不對,忍不住開口。
陸遐回神避過他關切目光,欲要放下簽筒,“?無事。”
既然無事怎會滞澀難言,挺直單薄的腰背,不知為何帶了一絲倔強決絕的意味。
“我來吧。”沈應看得,伸掌按住手中簽筒。
他撩衣在身側跪下,“你上香,我求簽,上天若有意怪罪,也不好由你全擔。”
女子怔然回望,沒有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此時罕見有些茫然。
沈應接過紅木簽筒,虔誠拜了三拜。
算來…他此生隻求過兩件事,一是此生能随父親兄長上陣殺敵,二是能下山得見舅舅一面,兩件事俱已應驗,雖然結果不盡如人意,也足見上天垂憐。
戰場瞬息萬變,沈應從未求過神佛保佑,此時捧着簽筒,心中從未有過的清明,心中暗自祝道,“觀音大士在上,弟子沈應系神武軍将軍,陸遐者身份來曆不明,弟子雖疑她是奸細…”
“然此女之才、心性非比尋常,實不忍此女自苦傷神,她此次所求,萬望能如願。”
“若是…怪罪我與她相欺,由沈應一人承擔罷。”
修長的指掌輕搖數下,有一簽掉在了地上。
她挺直腰背跪坐在蒲團上久久不動,簽文落地,似微微一晃。
沈應探身掣在掌心,卻也不看,“你不好奇是何簽文?”
女子沒有回應,沈應雖然不知她為何不敢看,又不忍開口相逼,口中回緩道,“…你若擔憂,我同你一起。”
此簽為她所求卻出自他手,或許将來也會應驗在他身上,若害怕至此,兩人一起總比一人強。
沈應一向隻信事在人為,對鬼神之事也沒有抱着敬而遠之的态度,人世艱苦有寄托是好事,她能因此稍去心中不安,他自然樂見。
“好。”她一聲開口,聲音啞得幾乎不能成言。
沈應心知此簽寓意對她有異,隻湊近身子,與她借着院外光亮,共同看手中簽文。
簽文乃是靈簽第六十九簽。
簽文寫道:冬來嶺上一枝梅 葉落枯枝總不摧
探得陽春消息近 依然還我做花魁
“按簽文意思,梅花占魁…卻不宜早。所求之事,看來隻宜遲了。”
沈應在口中細細念了兩遍,側首她怔怔望着簽文,眉間輕愁萦繞,似雨如霧。
“難道我解錯了?”眉間郁色濃的幾乎化不開,沈應有心找院中尼姑解簽,辨明意思,陸遐轉首燦然一笑,“此簽極好。”
“梅能傲霜鬥雪,此簽言及枯根,報得春消息足見受盡風霜依然挺立不倒,所償艱苦必有回報。”
“當真?”沈應捏着掌中簽文,眼中晦暗不明,既然是好簽,她為何笑得如此心酸…
她生了一雙水翦,明明笑着,眸底又滑落兩行清淚。
沈應不知如何形容這抹帶淚笑顔,隻覺方寸似被一雙無形大掌重重捏住,又似被人揍了一拳,半響緩緩吐出一口氣。
她雙手合十,含淚望向上首神像,祝畢仍舊弓着身子,深深跪着。
仿佛求得的,便是她想要的全部了。
久到過了一刻鐘,或者隻是一瞬,陸遐起身回望,眼中淚光已不見。
“此簽當真極好?”沈應扶她起來,再次開口問詢,簽文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看,沒有察覺異樣,沈應不懂她為何笑中含淚。
男子面有疑色,見他不信,女子掩唇眼角依稀帶着抹淡紅,“真的…騙你做什麼,我那是喜極而泣,讓你見笑了。”
又來了。
沈應看着女子瑩瑩雙目,水洗一般清透甯和,心裡閃過一絲異樣,她又說謊了。
沒有什麼緣由,沈應就是知道。
正如她上次對他所言,流淚…是因為一句道歉。
她此次,定然也是為了别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