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靜延師父。”
靜延雙手合十,柔聲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是出家人的本分。庵主讓我來引你們去客房,兩位且随我來,客房在這邊。”
陸遐随在沈應身後,默不作聲,女尼見他轉目回望,唇間笑意更深,上前親熱挽過陸遐手臂,“蕭夫人叫我靜延罷。”
挨過來的身子柔軟,挽着她的手柔弱無骨,語意親熱又不覺太過,陸遐鼻端隐隐嗅得一抹甜香,随着她喚道,“靜延師父。”
她拉着陸遐細腕稍前幾步,一路頻頻看她笑花不斷,陸遐心中訝異,面上不顯分毫,隻作不知專心留意腳下。
那抹甜香微近,陸遐聽她語音軟糯,在夜色中問道,“蕭夫人,年方幾何?”
她這話問得奇怪,陸遐想了一瞬,仍道,“二十有一。”
“原來是姐姐。”靜延喚了一聲,“我今年一十九,喚你姐姐罷。”
“嗯。”她本不是多言之人,靜延也不介意,專心引兩人前往客房。
待她亭亭身影沒入暗色,陸遐方收回視線,口中猶豫,“…這個靜延師父…好生奇怪。”
女尼妍麗容色,沈應聞言挑眉,“怎麼個奇怪法?”
陸遐回想一路走來的行徑,隻覺有一絲古怪,又說不上來,“許是我想岔了。”
“除了靜延,今日還有兩個庵中女尼,你明日見了便知曉。”
“如此。”
兩人推門入内,客房内一應俱全,應是庵主交代過,屋内還有一道屏風,若是放在兩張長榻之間,恰好将内室一分為二,陸遐松了一口氣,忽然想起一事,“…你用什麼幫我易容?”
那藥水是特意配制的,沈應從包裹中另取過一個小瓶,“可是臉上難受?你用這個擦拭即可。”
聽懷淵他們道有些人臉上擦了要起疹子,左右天色已晚無人看見,不如透透氣。
陸遐接過,依言用瓶中之物擦拭,過了片刻,從臉上撕下薄薄的一層皮。
燈火微晃,男子從屏風後轉了出來,颌上胡須盡去。
風儀清舉,凜凜寒星。
果然不負清河蕭氏美名,陸遐撕着頸上易容,模糊想着傳言。
男子靜默立在屏風旁,陸遐知他這是有話要說,手中加快了幾分。
她大可不必心急。
眸光掃過女子頸上紅痕,欲要提醒恐唐突了她,沈應便忍耐着垂手靜立在側,餘光看着女子動作。
“姓蕭是你往日在外行走時用的身份?”兩人無言,陸遐隐約有些不自在,側頭随口問道。
話一出口便有些懊悔,這話有打探之嫌,依她如今身份不宜過問太多,便是他從前過往,其實她也不該知曉。
“是,我用這個身份救過虎子,就在這孤梅山裡。”
難怪他熟知山林地形,他會答已是意料之外,陸遐恍然,當初他定是與虎子一同入過林中,想必曾渡過河罷。
她手中撕下最後一塊,回身問道,“将軍方才想與我說什麼?”
想說什麼?沈應眸光沉沉,自然想問她妙雲究竟是何人?為何認得她…
她與古大人究竟是何關系?為何古大人願意替她遮掩,他總覺得其中有他看不出的聯系。
可他心裡另壓着一事,沉甸甸的,心頭不得自在。
男子撩衣肅容跪坐,他言行端方,眼下這般鄭重,陸遐不敢輕忽,便也展袖相對正坐,“沈将軍請說。”
“…拾簪一事,是我孟浪無狀,我向你賠罪。”
燈下女子姿儀出衆,她詫異望來,沈應自知理虧,倒不覺得多難開口,語意真誠道。
一路負她前來,為她易容,共處一室,燒單衣,樁樁件件早已越矩失禮,卻算得上事出有因。
其餘皆坦蕩、問心無愧,隻除了…拾她玉簪一事,沈應幾乎無地自容。
他從未有過這樣無禮之舉,那日…大約是鬼迷心竅了罷。
舅母若知他行事孟浪,定要家法伺候,抽得他皮開肉綻不可。
他見過世俗枷鎖、人言非議,應知道女子處世本就艱難,他不該那般行事,幾乎與欺辱她無異了。
在來靜月庵的路上沈應便想着,等陸遐醒來,他确實該向她賠罪才是。
“你若不”
怔然的星眸裡水光氤氳,沈應不知她聽進了多少,欲要再言,頰邊赫然滾下兩行清淚。
“你…”沈應當自己此前太過混賬,惹哭了她,卻見陸遐捂住淚容,匆匆轉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