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一早,二人便乘車向着市中心的方向行去。雖然目的是到人多的地方尋找虛影,但這樣久違的長時間單獨相處卻讓那安一時有些不适應。偌不是幹桂時刻在耳邊小聲提醒着要去買好吃的甜點,那安感覺自己都快要被無話可說的尴尬給淹沒。
“對研究院和機構高層來說,是一個很有利用價值,需要控制的人。對戰鬥人員那邊來說,是他們的“救世主”想要留住的人。”
想到自己最近才得出的這個評價,那安忍不住在内心深深歎息。
在那安之前的生活中很難想象有一個人會被“世界”孤立到如此地步,雖然這其中大概也有不少是他自己的選擇。但越是這樣,那安越是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去面對。
弘成暫且不論,但了解到現在,就連秦詩琴對柒業的态度都令人懷疑。柒業是唯一一個想要去救秦伊的“高層”,卻也是唯一一個不被秦伊本人允許的施救者。
明明忍受着巨大風險保留了水晶,卻因為是柒業而不得不強迫自己放棄。這樣兩個截然相反的念頭日益糾結碰撞了數年,秦詩琴恐怕很難對柒業抱有完全的善意。或者秦詩琴隻是秦伊執念的執行人,不具備那些多餘的情感意識。
還有周先生。
起初那安隻覺得周先生是全心在關心自己的學生。但現在想來,周先生提出的期望隻是希望柒業放棄秦伊,而不是退出研究院或者是機構。
現在再想想,那安越發不知道該怎麼去完成周先生的期望了。
“在想什麼?”
柒業的帶着疑惑的聲音将那安拉回現實。
“沒···我···”那安略顯慌亂的看向窗外:“現在到哪了?”
“快到市中心了。”柒業的聲音依舊平靜,仿佛沒看出那安的掩飾和逃避。
那安的目光流向窗外,飛速變化的景色仿佛有了預期一般漸漸變為有些熟悉的樣子。
這座城的市中心,那安因為初中就在附近,寥寥的幾次假期中也總有來不及趕回家的時候。每到這時,那安的母親就會陪她在市中心邊逛邊玩,縱使再繁鬧的地方,也讓那安不可避免的産生了過于熟悉之後的厭倦。
但即使這樣,在這座還算得上大的城中,如果要說有什麼好的遊玩去處,所有人包括那安還是會第一時間想到市中心。
市中心也是為數不多,即使和那所初中有關也沒有被那安排除的事物。
“下一站就下車吧,然後去中央街那邊找虛影。”柒業看向那安眺望的方向再次開口說道。
那安剛準備點頭應下,随即發現有些不對:“這一路上都沒感知到虛影?”
“隻有三成。”
這次是幹桂替柒業回答了那安的疑問。
也就意味着他們這次出來的目标是四成或者五成?那安略帶猶豫的看了柒業的右手一眼,随即還是選擇了閉口不言。
上周因為柒業時常要回研究院,他們沒有打過任何一隻虛影,考慮到需要維持排名,那安本就做好了要面對高級虛影的準備,幹桂的這個回答不過是驗證了她的猜想。
見那安沒有提出異議,柒業便也沒再開口。何況幹桂沒能感知到高級虛影也隻是次要的理由,更主要的是柒業要再去一次那安的初中。為此,他需要在盡可能近的地方尋找虛影戰鬥。
二人下了車,一路向着人群聚集的中央大街走着。幹桂異常興奮的左右看着,就怕錯過了什麼值得一試的甜品店。一小時下來,高級虛影沒碰着,甜點倒是大大小小的買了上十個。好在幹桂解決甜品的速度也從不會讓人失望,二人才得以在大部分時間内保持着空手的狀态。
沿着街道向越漸熟悉的地方走着,那安内心百感交集。
幹桂則借着消滅甜食的功夫偷偷飛回到了柒業肩頭:“再往那邊走就隻有四成了。”
幹桂擡頭看向與那安初中學校相反的方向:“那邊應該是有隻五成,兩隻應該都是變異虛影,選四成這隻總覺得有點虧。”
柒業微微點頭,這是擺明的事實,五成虛影在隐藏自己,所以幹桂感知得不太清楚。但越是這樣,越說明這隻五成剛突破不久,實力還不夠強大,會相對容易對付。
而那隻四成變異虛影實力和五成差得不多,分數卻相差甚遠,怎麼看都是選五成更合算。
雖然這麼說,柒業卻沒有改變原本的方向,隻是略微向那安靠近了幾分:“準備進入結界。”
聽到柒業的提示那安并不感到意外,這就是他們尋找了這麼久的目的。隻是···那安掃了一眼面前又熟悉又陌生的校園,輕歎一聲繼續向前走去。
周圍景色蒙上灰暗的一瞬間,二人便已經熟練的換好了戰鬥服。不同于前幾次來會常見的場景,這次柒業也一副準備投入戰鬥的樣子。對于早有預料的事那安也沒有多說,隻是主動上前幾步準備自己擔任主攻。
“四成變異虛影,形似蝙蝠,特殊攻擊方式還不能确定。”
柒業這番話算是默認了那安負責主攻,那安也很快領會了柒業話中的意思。變異虛影意味着難度較高,特殊攻擊方式不能确定則意味着需要花時間試探。
不過···竟然是形似蝙蝠的虛影啊。那安微微偏頭看向柒業。形似蝙蝠就說明這隻虛影的機動性不會太弱,通常情況下這樣的虛影都會□□桂首先排除。
柒業似乎沒有注意到那安的視線,轉頭看向一邊的教學樓:“先上樓。”
對于機動性高的虛影來說,較為複雜的室内地形更不利于它們發揮。
這座讓那安熟悉無比的教學樓由兩排相隔較遠獨立的五層樓房組成,兩排樓房的一層中間由連廊和廊旁的數個小辦公室完全連接在一起,二層則是一個較為空曠的露天平台,平台的正中間有一個可以容納幾百人的階梯教室。需要動員整個年級參加的大型室内會議,通常都會在這裡舉行。
兩側的五層樓房都不算大,每層隻能容納三個教室和一間辦公室。除此之外,在每層的最盡頭還有一個不到兩平米的洗筆室。
依照初中的規定,每天都最後一節課為毛筆字練習課。學校會給每個人發放一直毛筆,學生需要在毛筆的末端貼上自己的名字。課程結束後将由值日生收齊班上的毛筆,統一帶入洗筆室進行清洗,清洗完畢後再将毛筆統一挂回教室後面的毛筆架。
看着無比熟悉的地方,那安心中泛起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她太熟悉這裡的一切,不隻是在幾年前的現實中。以至于樓梯間處不協調的黑暗剛剛微動,那安就警覺的舉弓射向了那暗藏着不安的一角。
“铛”的碰撞聲響起,射出的箭被輕松撞飛回來。隐蔽的黑暗中随即傳來一聲尖利的嘯叫聲,即使隐藏在相隔一定距離的樹上,那安仍覺得頭部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聲波攻擊?那安虛捂住一側耳部,微微皺眉看向暗處。這種攻擊不同于其他的屬性攻擊,無法通過視覺提前察覺,極難完全避開。
正在那安斟酌着該怎麼進行下一步試探之時,一個毛茸茸的黑色身影猛的從樓梯間處不協調的黑暗沖出。那安隻來得及看清那對大得不和規格的灰色肉翼,和兩隻長着大耳與猙獰尖牙的嘴部,她的視覺就完全被黑暗所籠罩。
兩隻頭?的···蝙蝠?
那安還沒來得及處理完炸開在腦中的信息,就感到有什麼東西正急急向自己打來。那安想要躲,後退的腳跟卻很快碰到了自己原本倚着的樹幹。
遭了。
為了方便隐蔽,那安早已習慣選擇在樹冠中觀察偷襲。此時周身變得一片漆黑,原本是最具隐蔽場所的樹冠一瞬間轉變為難以挪動的天然囚籠。
還沒反應過來的那安很快感覺身體被什麼東西猛的擊中,好在察覺不妙的第一刻那安便展開了龜甲所化弓的防禦。這一擊之下隻是再也無法在樹冠間立穩,直直墜了下來。
失重感剛傳遍全身,那安便感覺自己的腰被一條結實的手臂圈住,猛的被帶離了深邃的黑暗。
刺眼的光明重新降臨,那安隻覺雙眼脹痛,好久之後才勉強睜開。她此刻已經被帶到了中央階梯教室的頂部,在她的身前,柒業正微微皺眉看向不遠處樹間的黑暗。
“它好像會制造黑暗遮蓋自身,還有聲波攻擊。”那安努力回憶剛剛試探出的情況:“不過沒看清水晶在哪。”
柒業聽完那安的總結又觀察片刻後才沉聲說道:“這隻虛影不适合在複雜的環境中對付,把它引過來,然後去另一邊等待時機。”
等待時機?那安面露擔憂的看向遠處那塊不協調的黑暗。
就剛剛一瞬間看到的樣子,那安确信蝙蝠虛影的肉身最多隻占有那片黑暗的1/3,想要通過遠程攻擊直接命中要害幾乎不可能。蝙蝠虛影的特殊攻擊還會影響對手的聽覺和視覺,那當下最好的選擇···
近身纏鬥,然後靠水晶感知位置攻擊。
那安輕歎一聲:“至少得确定這不會傷到你。”
“我确定。”
柒業的聲音堅定響起,那安搖頭輕歎的同時再次架箭對準那片不協調的黑暗。
不出那安所料,這次的箭也是被早早彈開,她迅速蓄力躍離略顯空曠的階梯教室頂部,轉而落在一邊的四層走廊處。那安迅速化出巨弓立于地面,熟練的輕掐下一節發絲輕搭于弓上。
柒業身周的光線幾乎是在一瞬間被濃稠的黑暗所取代,即使已經閉上雙眼堵塞雙耳,也能明顯感受到了環境的巨變。伴随而來的還有空氣中不自然的微顫和什麼物體略過衣角的觸感。
沒有多餘的思考,柒業迅速挑劍擋向身後,沉重的碰撞感如預料般傳來。柒業轉動劍柄,順着撞來物體的輪廓滑動,蕩開。然後猛的抽劍轉身,順着剛才感知到的輪廓内側毫不猶豫的切割而去。
身周不自然的顫動瞬時加劇,即使已經堵塞雙耳,柒業還是能夠清楚的感覺到鼓膜傳來的刺痛。
不過,夠了。
翻着紅光的烏黑長矛帶着撕裂的風直直紮入了如水般的黑暗,帶着雙生水晶特有光華的氣息被瞬間穿透,尖利的嘯叫聲再次沖出黑暗,渲染得蒙上灰色的校園猶如地獄廢墟。
即使隔着相當的距離,那安也能夠清楚的感受到耳部發刺痛,伴随而來的還有強烈的眩暈感和頭痛感。
階梯教室頂部如水的暗色很快褪去,一隻巨大的蝙蝠形身影随即顯現。它長着兩隻猙獰的頭部,巨大的四耳高高豎起,與頭部不成比例的巨口微微張開,露出鋒利的鋸齒狀尖牙,四隻金色的眼此時微微眯起,似短暫失去了意識。
在巨大蝙蝠的腹部有一個籃球大小的空洞,一側的灰色肉翼也被撕裂開來,模樣凄慘。
一個熟悉的黑色身影迅速躍回到那安身邊,柒業皺眉揉了揉有些發疼的雙耳不自然的說道:“體外肧,隻是四成的,應該還無法移動。”
那安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這就意味着體外肧無法主動出現攻擊他們,而是得一間間房去搜索。
那安也曾經和有體外肧的虛影戰鬥過,知道體外肧的大概模樣,再加上無法行動的限制應該不會太難找。
那安順着自己所在樓層的教室和辦公室一間間找着,這是虛影最早停留的樓層,自然也是最有可能藏匿體外肧的樓層。
加上辦公室,一層也隻有寥寥幾個去處,那安很快找完了這一層的其他房間,目光有些遲疑的落在了走廊盡頭洗筆室的門上。
“怎麼了?”
柒業的聲音在那安身後響起。他已經适應了重新明亮的視野,耳部的疼痛也緩解了大半。在此刻,那安的遲疑和逃避全數落入了他的眼中。
“沒什麼。”那安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是啊,都過去了,有什麼好在意的。
那安上前幾步推開洗筆室小小的木門,紅色的光芒映滿了這小小的空間,貼有白色瓷片的水槽更是将這有些不搭調的紅光反射出一絲夢幻。
那安拉開已重新變小的弓,尖利的羽箭瞬時穿透了這顆閃着紅光的球體。細密的裂紋很快蔓開,在有節奏感的碎裂聲中漸漸粉碎。
洗筆室中的紅光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算深沉的黑暗,籠罩着附近區域的灰色也随着蝙蝠虛影□□的消散而褪去,一切正在恢複原樣。
那安轉身帶上洗筆室的門,面向柒業再次扯出一個笑容:“走吧。”
還沒等柒業回複,一個清脆可愛的聲音便在那安耳旁響起:“附近好像有個很好吃的甜品店诶!”
那安幾乎不用猜就知道幹桂指的甜品店是哪家,那是一家在附近很有名的冰沙店。雖然因為各種原因那安從未去過,但這個時常被同寝室女生提起的“好地方”,即使不刻意去記也已經深深映入了那安的腦海中。
那安看向面前的柒業,柒業卻隻是微微擺了擺手:“你帶它去吧。”
知道柒業向來對甜食缺乏興趣,又偏偏是冰沙這種隻能堂食的甜點,那安了然的點點頭帶着幹桂向記憶中冰沙店的方向走去。
在經過柒業身邊時,輕而平靜的聲音在那安耳邊響起:“你在害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