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匍匐半爬,好在是榻榻米,我跟艾淨亭拉開了點距離,縮在角落裡平複了一下心緒。
“要不……我熬梨水去?”我問。
她點點頭。
“給你也帶一份?”我小心翼翼。
她這次倒沒瞪我,而是輕輕的回了一個嗯字。低頭看起書,那發散下來,又被她輕輕别在耳後,那耳垂,還紅着呢。
在廚房,我一邊削梨,一邊思索艾淨亭的話,白日不可,夜裡……就可了?可這又不能問。我把梨切成小塊,又拿了兩粒川貝母,一粒丁香,和少許冰糖,倒上水,放進蒸鍋,這一份夠我們兩個人分着吃的。
看看時間,也快到了準備晚飯的時候。桂魚是新鮮的,得清蒸了,再配個芥藍,炒個三丁,應該也就夠吃了。剛想準備,手機響了,我找了半天才發現自我進艾淨亭家,手機就被我留在了玄關的抽屜裡,兩天沒看。
走過去,一水兒的短信,有幾個是柳逸發來的,先是問我在哪,要不要出來吃飯,又問什麼情況,怎麼不回信,剩下的都是罵我白眼狼,肯定又在淨亭姐這。說來,我還沒告訴她,我們住在了一起。
而剩下的幾條,有一個來自運營商,一個來自大學同學,還有一個來自林筗,說的是工作的事兒。下周那個不開口說話的姑娘約了時間段,還是想找我做咨詢,他把會客室騰出來了,希望我做做功課,争取有突破。
我回了個知道了。結果不到一分鐘,他短信就回來了,内容是,敢如此明目張膽無視領導短信,我是所裡的第一個。我回,周末是下班時間,我又沒簽賣身契。
想想,還是給柳逸打了個電話,省的她當失蹤人口給我通報了。電話響了三聲,她準時接起,
“喂,誰啊。”拿腔拿調。
“我,莫染,你手機又不是沒有來電顯示,還問什麼。”
“呦,終于舍得回電話了,一個周末你死哪去了?”她這語氣,我仿佛能看見她那張牙舞爪的神情,“是不是又賴在人家淨亭姐家,給人家添麻煩呢。”
“什麼叫賴,我這周末搬家了,現在這也是我家。”我坐在沙發上,“說吧,找我啥事兒?”
“你家?你們這就同居了?夠快的啊。”柳逸的聲音透露着不可思議,“别告訴我,你們還見家長了。”
“那還用見麼,本身我爹跟艾伯伯就是老朋友,不過昨晚确實吃了個飯,挺正式。老哥倆還組團忽悠我來着,讓我給四兩撥千斤了。”
“啧啧啧,真行。這消息瞞得密不透風,是沒把我當戰友啊,居然都沒告訴我。”她在那邊咂嘴,語氣滿是痛心疾首。“說吧,怎麼補償我這脆弱的心靈。”
“柳逸,你是官司赢了,還是最近不忙,怎麼聽上去這麼亢奮呢。”我問。
“大秋天的,人都燥,告來告去的能不忙麼。但是我這人仗義,再忙也會抽出時間跟朋友叙舊,不像某人,眼裡隻有愛情。”又是陰陽怪氣。
“得得得,大小姐,我錯了還不行嗎,我請你吃飯。地你選,菜你點,錢你掏,記我名。”
“嘿,你倒會說話,合着你白吃一頓,還得念你的好。”她讓我氣笑了,“你這答應吃飯,不得請示下你家領導,審批下經費?”
這一說還真是,“靠譜,我一會兒上樓問問去。”
“問吧,再問問淨亭姐能不能一起來。”
“呦,可以帶家屬啊,那你帶林竺嗎?”我問。
“不帶,女生聚會他們男的參與什麼,那就不好聊天了。”她笑的邪性,“姐姐我可是有很多問題要問呢。”
她這一笑,我汗毛都起來了,自小一塊長大,我能清楚的感覺到,她準沒憋好屁。
“你打算問什麼?”我語氣裡都是機警。
“哈哈哈,莫小染,看給你吓得,我能問什麼啊,你别擔心,都是能播的。”她笑的很大聲,“再說,以我對你的了解,看似強硬,實則軟蛋一個,到現在估計三壘都沒到,就更别提本壘打了。”
……大爺的,我很想問候柳逸的祖宗十八代,可偏偏大部分長輩我都認識,過年還得見呢,隻能把話憋回去。
而我的沉默讓她笑的更歡了,“你看看,說中了吧。”
“你本壘打了?”我反問。
“可不麼,早就打了,你說你這談戀愛都一年了,都住一起了,竟然還沒有故事發展。莫小染,你是不是不行?”
“你不行!你們全家都不行!你好歹也比我虛長幾歲,怎麼這麼沒正形呢?什麼話都分享,真是……真是……有辱斯文。”我徹底炸毛了。
“這不是你問的麼,怎麼還生氣了。”她樂的像鴨子,嘎嘎的。
“莫染……”我剛想怼柳逸,卻聽見艾淨亭喊我,擡頭,看見她從樓梯下來,正往客廳走,“什麼不行?”
……
我欲哭無淚,不知該如何解釋和複述這段不靠譜的對話,隻好捂住聽筒,胡編亂造道,
“啊……那個,柳逸讓我請她吃飯,我說不行。”
她挑了下眉,很明顯不信,我趕忙陪笑,
“你怎麼下來了?要什麼我拿上去給你。”
“聽見你似乎在發脾氣,下來看看。”
“啊……講話太大聲了麼,對不起啊。”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道歉,艾淨亭确實從來都不會大小聲,而我這一激動,沒收住音量,可能吵到她了。
“柳逸欺負你了?”她問。
“啊?”我愣了一下,“沒有,就是想讓我請她吃飯。”
艾淨亭聽完,沖我伸手,意思是要電話。我不想給,可又不太合理,隻好先拿起來,咬牙切齒的跟柳逸說,
“柳逸,我家領導要跟你說話,你注意點言辭。”
她那笑卻還沒止住,“莫染,你下回不想讓人聽見,摁靜音,手捂着沒用。怎麼幾天不見還出息了,學會撒謊告狀了呢。放心吧,姐姐我有分寸。”
我恨的牙根癢癢,卻還是把手機遞過去,艾淨亭接過手機,優雅的放在耳邊,
“你好柳逸,我是艾淨亭。”
“嗯……是,她這兩天忙着搬家,挺辛苦的。”
“不麻煩,照顧她是我應該做的。”
“哦?是麼,這個她倒是沒跟我說呢……”她擡眼,看了我一下。我正抻着耳朵想聽她倆的對話,又被抓了個現行。
她笑,貼着我在沙發坐下,讓我也能聽到聽筒裡的聲音。
“可以的,那咱們周五見吧,你把餐廳發給莫染就好。好……那就這樣,再見。”
嘟嘟嘟,電話挂斷,我唯一聽見的,就是那句周五約吃飯,别的沒了。也不知道柳逸這厮有沒有說不該說的話,我真是打小碰上她就沒好事兒,煩死了。
對上艾淨亭的眸子,我露出招牌的微笑,她淡淡道,
“柳逸說,你不想請客。”
啊?
“啊……我含糊到,她就是找茬騙飯,老把戲。”
“莫染,”艾淨亭伸手摸了摸我的臉,“要珍惜你的朋友。”
我看着她的眼睛,瞬間就平複了心緒,也不氣了,“我知道的。”
“我不想你因為跟我在一起,就忘了朋友。人的緣分很珍貴,要用心維系。愛情如此,友情更是如此。”她手指在我耳垂蹭了一下,我一抖。
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她卻笑,“我餓了。”
“哦!那我去做飯。”我從沙發上蹦起來往廚房跑。
有的感情,是控制,是海枯石爛天崩地裂。可艾淨亭卻不是,她總是輕輕柔柔化幹戈為玉帛,而那份豁達,總能讓我學會更多。人的生活裡不隻有愛情,還有家人朋友。沒有哪道緣分是憑空而來,而若不加呵護,再濃的感情,也是會淡的,再親近的人,也會傷心。我很幸運,也就更應該珍惜這份平靜,這是艾淨亭教我的事,她總是能在恰當的時候三言兩語為我指點迷津。
這樣的她,總讓我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