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兩天,三天。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的過去,重複的沒有變化。
鄉下的夏季悶熱依舊,白日裡火辣的太陽像是要将這片土地上的最後一滴水都要榨幹,喉嚨裡也像要冒火般的難受。盡管時不時有夜間陣雨,可那點降水量不僅沒有緩解酷暑,反而讓這七月的天氣熱的像個掀不開的蒸籠。
秋桑本該回京都,隻是她似乎在槐村習漸漸慣了懶散的日子,反而失去了來當初迫切地想要再回去的願望。
無數個傍晚時分,秋桑開始習慣地躺在偌大的庭院裡乘涼,眺望着後山那成片的槐樹林。槐村,秋家大宅,這裡好像有什麼東西驅使着她,不讓她離去。
日出,日落。周而複始。
又是一個百無聊賴的午夜,本來還挂着月牙兒的天空被黑雲遮蔽,頃刻間,便大雨傾盆。
這是槐村再尋常不過的夜晚,而就在這尋常的夜晚,秋桑在這大雨中聽到了不尋常的聲音。
一個年輕女人的歌聲,歌聲遠遠地傳來,清麗婉轉,如泣如訴。
是誰,在夜半無人的下着大雨的槐樹林中唱歌?
着魔一樣,秋桑被這飄忽不定的歌聲吸引。後山的槐樹林有很多孤墳,村裡人都知道那裡不幹淨,沒有人會在夜裡去那兒。隻是,大雨滂潑中,秋桑卻百分之百的肯定,那若即若離的歌聲,正是出自後山。
壓抑不住内心想要一探究竟的渴望,推開院子裡的木門,秋桑拿起一把竹傘,提着家中唯一可以照明的工具,一個破舊的牛皮燈籠,點了燭火,尋着歌聲向後山走去。
淅淅瀝瀝的雨打在地面,不時的濺到秋桑的小腿和膝蓋上,微涼。山上的小路不好走,走幾步滑幾步,秋桑卻固執的沒有退回去。心底有一個莫名的聲音在催促她——繼續,繼續走下去。
随風搖擺的洋槐樹嗚嗚咽咽,越過一座又一座沒有墓碑的墳丘,時斷時續的歌聲越來越近,越發清晰起來。
說來,今年的洋槐特别奇怪,往年一般五月就會開花,今年已到七月初,卻不見動靜。村裡人說,每隔幾十年總會有那麼一兩次晚點,不奇怪。對秋桑這樣不懂植物的人,聽過也就不以為然了。
然而,在提着燈籠上山的路上,秋桑驚訝的發現,一直遲遲未有動靜的洋槐樹竟然一夜間挂滿了小小的白色花蕾。若非為尋歌聲,她不時擡頭眺望,根本無法在這漆黑一片的樹林裡瞧見那微小的,潔白無暇的花骨朵兒。
夏季的雨來得快,去的也快。走到一半路,月牙兒又爬上了夜空。淡白色的月光像是調皮的孩子,透過稀稀疏疏的槐樹葉照到泥濘的小路上。
尋着歌聲,秋桑走到了槐樹林的盡頭。這裡有一片小小的天然湖子,槐樹圍着這片湖子形成了個半圓樹林。此刻,雨後的湖面倒映着月光,粼粼的。湖邊,一席白衣的女子正坐在塊大青石上仰頭輕唱不知名的小調。
這是一副詭異至極的畫面。
若是尋常的邏輯,她應該趕緊離開才是。偏偏秋桑此時的心像是有一根繃緊的弦,蹬的一聲斷掉,讓她疼痛的厲害。她不僅沒有離開,反而驅使着自己的身體,輕輕地靠近女子。
月色下的湖面光潔明亮,好似打磨了幾千遍的明鏡,秋桑借着月光瞧清楚了女子的模樣。
白衣女子面容如皎月般清麗秀雅,皓齒明眸,長發如瀑,淡白色的月光籠罩着她,叫纖細身子透着一絲孤傲的清冷。
之前的雨滴濕透了她的衣裙,她卻毫無所覺似的自顧地歌唱。
興許是靠得近了,秋桑發現女子的歌不再是之前的斷斷續續,而是變成了一首完整的曲子。
明明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子,明明重未聽過的曲子,偏偏她的腦海中赫然出現了對應的歌詞,熟悉的就像是她已經唱過無數次一樣。
山槐啊,山槐啊,
山槐冒出了花骨朵兒,
你聽啊,你聽啊,
月兒彎彎在低吟輕唱:
一朵朵的槐花月下舞,
白色的花兒變成了紅,
妖豔的紅色染透了天,
快逃吧,快逃吧,
莫回頭,莫回頭,
槐花鬼,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