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屋子裡隻有卡卡的足肢踏在地上走來走去嗒嗒的聲音，黑暗和寂靜讓它無所适從。

“再等一等，卡卡，很快了。”希爾伽輕聲安撫道。

他的視線緊盯着窗外那個近在咫尺的腿，細長筆直，撲朔撲朔的往下掉着肉塊或是雜物。

那僅僅是一隻腿，高度卻遠遠超過了這裡最高的樹木，希爾伽得仰起頭來，才能看見這隻怪物的全貌。

它長手長腳，動作遲緩，發出的聲波如同老人的歎息，目測高于這一整片森林，身形瘦如鬼影，頂上的腦袋卻大的異常，因此希爾伽才能看見它的視線停在哪裡。

這種“巨人”隻在黑夜裡出現，它們是異種的眼線，像哨兵一樣在這片土地巡邏。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那聲歎息離他們遠去了。

希爾伽這才放下心，他摸索着找到鋪滿了絮狀物的小床，準備好好睡一覺，一陣輕輕的嗒嗒嗒聲後，是卡卡走了過來，在他的床前找了一個好位置趴下了。

他們無聲的道了晚安，在彼此的陪伴下安然入眠。

——

當光隐約從天邊露出來的時候，這就意味着異種即将離去了。

但他們還不能輕舉妄動，至少這個時候誰也不敢踏出門去，他們還得在屋子裡待幾天。

這幾天便是卡卡展示它那些藏品的好時機了。

有很多東西希爾伽都不知道它們有什麼用，卡卡卻總是能歪打正着的發現其用途。

它第一次撿來的一顆石頭到現在還挂在他們的屋頂充當一盞發光的燈。

希爾伽現在忙着幹正事，他就着石頭發出的微弱光源将撿來的幾張布翻來覆去的擺弄，琢磨着怎樣才能變出一套衣服來。

他身上的禮服早已破的不成樣子了，過于嬌貴的材質在這樣的環境裡壓根經不起磨損。

希爾伽隻好準備自己動手另做一些其他衣服。

但很明顯閃蝶不是天生的裁縫，他的手工活一團糟，再好看的布料也被他剪的像塊爛布。

努力幾個日夜後，他隻給自己做出一件衣不蔽體的裙子，裹在身上他自己都看笑了，也算是苦中作樂了。

最後竟然是這隻笨笨的蟲衛獻寶似的掏出了好幾個搜羅來的夾子，紅的藍的紫的，應有盡有。

希爾伽笑的眼淚都出來了，他接過夾子，勉強把布固定在身上了，看上去總算有個衣服的樣子。

好吧，現在他倒是對尤裡安制作禮服的手藝有更高的認可了，至少那隻螳螂總是能咔嚓咔嚓幾下就變出一套衣服來。

想到尤裡安，他笑着笑着突然就覺得有點難過了。

蟲子也是有血有肉的，而不是冷血無情的戰鬥兵器，忘記發生過的事永遠不可能像删除程序那樣簡單。

即使這段時間他已經有意的不再去回想了，如何生存的問題占用了他大部分思緒，讓他終日為此擔憂，沒有時間去難過。

但有的時候空閑下來的時候，他就又不受控制的想到了從前。

情緒突然陷入低迷的蟲母讓卡卡一時摸不着頭腦，隻能焦急的湊上去，用觸角晃來晃去逗蟲母開心。

希爾伽抹了抹眼睛，把自己擠到蟲衛的懷裡無聲的掉眼淚。

沒事的，至少他現在還有卡卡，在這裡沒有什麼王巢蟲母，卡卡隻會屬于他，永遠不會背叛他。

這樣想着，希爾伽心情又好了點，他擡起眼和卡卡對上了視線。

蟲衛不明所以，隻一味的摟緊着他。

它在想什麼了？又會想什麼了？

希爾伽無從得知，但就是在這一瞬間，他内心産生了一股莫名的沖動。

他想也沒想就在卡卡閉合的口器處落下了一個吻，背脊上蝶翅翕張，坦露出了蟲子最脆弱的翅根。

他沒有說一句話，也不需要他的任何言語，蟲衛不具備解析語言的能力，此刻的卡卡也不需要去理解他的語言。

他的舉動已經表明了一切。

不管是那枚滾燙的吻，還是那雙顫動的翅。

卡卡這隻傻蟲子肉眼可見的愣住了，片刻後一種詭異的紅色爬上了它漆黑的閃着凜光的甲殼，背後的雙翅倏地炸開，幾乎是要原地起飛了。

“咔咔！！——咔咔咔！！！”

它瘋狂的大叫，狂歡，熱舞，向它的蟲母以最原始的方式求愛。

也許它的求偶舞亂七八糟，但這不影響結果。

希爾伽摟着它的蟲肢踮起腳又給了它一個吻。

這就是最明确的答複。

很多年後這個場景都牢牢的映在卡卡的腦子裡，不管它的靈魂身處何處，是泯滅又或是新生。

——

時間一天天流逝，他們在這裡生活的愈發得心應手。

卡卡不僅是希爾伽最忠誠的蟲衛，也是希爾伽最親密的伴侶。

卡卡憐惜希爾伽，不肯讓地上的污濁髒了他的腳，出行的時候便總是把他托在自己的蟲肢上。

他們從人類的繪本裡了解人類伴侶的生活，便無意識的也活成了一對親密無間的愛人。

但是日子過久了之後，便總還是覺得缺些什麼。

卡卡不會說話，也沒有辦法進行精神交流，希爾伽已經習慣了，隻是有些時候，他會覺得有些孤獨。

除了這件事外，最近還有其他事困擾着他。

小屋的幹擾裝置可能要失效了，它對周圍生物的震懾力度越來越小。

他們在的時候，那些鄰居固然不敢來打擾，但他們總不是能一直在的。

他們還得出門去搜羅物資，或是去尋找食物，也不能一隻蟲留在家中，讓另一隻蟲去幹這件事。

因為永不分離是他們心照不宣達成的共識。

有一次那些鄰居闖進了他們的家，大肆破壞，卡卡的藏品被砸壞了一半，這隻蟲子哇哇的哭了好久。

今天他們回來的時候，屋内又是一片狼藉，希爾伽也是忍無可忍了。

他必須得承認他們現在面臨着人手不夠的情況，不管是獵食還是守家，僅憑他和卡卡根本無法兩全。

還缺些什麼……

他思索道。

他們需要一批幼蟲。

——

這就是希爾伽提出要和卡卡生一批小蟲的原因，不僅僅是為了完成任務，更重要的是，

他嗫嚅道，不敢看卡卡的眼睛，臉色有些紅了，

“人類說的愛情的結晶，我覺得我們也可以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