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暑、黃昏和額角的汗珠。
這一場遲來的情窦初開霎時間似乎連帶着東海林冬紀的生活都變成了同他們一樣有了奇妙的顔色,早晨是新鮮的青,午後是溫柔的藍,傍晚是甜蜜的橙,感覺自己很久都沒有感受過這種深切的愉悅了,她一向是個難以被打動的人,感動的情緒有時候隻會很累贅,讓人忘記了什麼東西才是理當感受到的,而不是被突然發酸的眼睛同眼淚影響了,可是始終逃離不開的就是她喜歡這種真實的喜歡。
或許有一天自己也會這樣誠實地去看自己嗎?
教室的後門被拉開,聞聲擡起頭來,黃昏時的陽光把眼前的人用金色徹底描摹了一遍,從發絲到臉龐到整個人,是耀眼以至于刺眼的,是她想要不自覺地将眼睛閉上的程度。
“你怎麼還沒走?”對方看了她一眼,接着向前走了兩步彎下腰從她身後的桌子抽屜裡把什麼東西拿了出來,“我就知道是這小子藏起來了。”
“那侑同學不訓練在這裡幹什麼?”冬紀很自然地選擇了最不友好的方式去回應宮侑。
“要你管咯。”宮侑切了一聲直起身站好,低頭準備去看她桌子上堆滿了的紙張。
用手擋着打印出來的稿紙,轉身踮腳坐上了桌子把東西都壓住,冬紀擡起頭以同樣不屑的表情回了一句:“那我在我的教室裡也要你管?”
沒有意識到在這個對峙的動作的情況下兩個人距離的忽然間的拉近,本來就低着頭的侑竟然還手撐着課桌的兩旁瞪大了眼睛盯着她,隻是因為在他腦海裡有種誰先移開目光誰就輸了的幼稚想法而已。
冬紀并沒有這個閑情去陪他玩這個幼稚的遊戲,何況再多看兩秒的話顯然是誰先露餡誰輸了,她兩手扶着後方向後不自覺地讓了一點距離出來,奈何腰上沒有足夠支撐這個動作的肌肉,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着。
擡起腳剛好踩在他的小腹上,想着讓他離自己遠一點,卻在這個時候沒了力氣,就快要倒下的時候,宮侑喂了一聲的同時一把撈起她用手掌在後面托住,冬紀感覺到了來自滾燙的手心傳遞來的溫度,而他也是意外地隔着薄薄的襯衫布摸到了女生背後的金屬扣,當下腦子一熱,臉上發燙,宮侑同學隻敢在心裡感歎了兩聲靠,順帶還評價了一句她是真的挺瘦的。
攥緊了拳頭,冬紀忍了大概不過十幾秒的光景然後在自己的臉上擺出了最最标準的東海林冬紀式的微笑用上了平時斷不可能對着宮侑說的敬語開口道:“請您松手。”
話音剛落,哐當一聲,連帶着課桌跟一桌的稿紙,冬紀整個人就這麼向後一仰摔倒在了地上。宮侑這個人雖然平時不可一世,但是應該害怕的時候還是要害怕的,比如說做錯了事情被北前輩訓斥的時候,又比如說做了什麼事情讓東海林冬紀下一秒就要暴怒的時候,拿過治藏起來的手機,一溜煙地沖出了教室,瞬間消失在了這條長長的走廊裡。
等到跑進體育館确定自己絕對安全之後,他把手機放進了部室櫃子裡的背包裡,然後走出來開始了今日部活結束後的第一輪加訓,摸到排球的一瞬間,他回想起剛剛手掌貼着她的後背的觸感,傻笑了一聲。
“蠢貨。”經過侑身邊的宮治冷笑道。
“你才蠢貨,你們一家都蠢貨。”他捏着排球擡起頭不假思索地反擊,順便用自己的話佐證了自己兄弟的觀點。
此刻的東海林冬紀還保持着剛剛摔倒在地上的狀态,她最後幹脆是放棄了直接閉上眼躺了下去,空調在放學時就已經關了,隻是開着窗的教室實在算不得涼快,這麼躺着的話冰涼的地磚把因為憤怒而升高的體溫降了下來。
基本上已經超脫了單純的心累了,她隻是對自己的那些心情産生了十分真切的懷疑,比如說她到底是喜歡了一個什麼樣的人,說一句實話她确實可以找出不下一百條女生不應該喜歡宮侑的理由,而甚至找不出一條女生應該喜歡他的理由,所以,為什麼這種時候說松手就真的松手啊!
——老娘可以對天發誓他絕對一輩子都找不到女朋友,孤獨終老算了。
長歎一口氣又大罵了一聲混蛋宮侑,她坐起身看了一眼身邊的一片狼藉,無奈地開始收拾東西,距離正式放暑假也就兩天的時間了,話劇社的夏日彙演的劇本才敲定下來,而料理部的部室裡還有一堆要帶回家的器材,單單是兩台相機加鏡頭就已經夠她扛得的了,别提還有三腳架和其他的東西,她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麼會對那月說沒關系她自己搞得定這種屁話。
當她背着兩個幾乎要把她整個人壓垮的包走出教學樓時,天色愈發暗了,一邊把鑰匙插進自行車車鎖裡,冬紀一邊祈禱著有沒有好心人能幫幫忙,她一定不會給錢的,算了,這樣聽起來太沒良心了,她至少一定會好好說聲謝謝的。
隻是萬萬沒想到,推着自行車還沒到校門口,将她肩上的重擔接過去的人是今天剛剛被她又詛咒了一遍孤獨終老的人。
這個人的臉上寫着“千萬不要感謝我”,而東海林冬紀隻是忍着沒有當場把自行車扔到他頭上的沖動,然後依着自己的良心承諾說出了一聲謝謝,但是實際上她心裡想的是“怎麼想都是你欠我的”。
走過了應當分開的路口,宮侑還走在她的身旁,冬紀勾起嘴角看向了他:“怎麼,大忙人侑同學要幫我送到家嗎?”
“難道不行嗎?”侑想起了自己好像沒有通知治自己先走了,然後就又把這點轉瞬即逝的擔心抛在了腦後。
“求之不得,”冬紀在信号燈前停住腳步,“免費勞動力必須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