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很多時候,顔天确實不自覺想要劃清楚他跟宋雁潮之間的界限。
他沒法像對待謝成那樣對待宋雁潮,當然更沒法像對待普通朋友同學那樣對待他。
宋雁潮說過,很想他。
顔天卻不敢接着這個話茬兒跟他繼續聊,其實宋雁潮沒有變,和十年前一樣,簡單直接,不拖泥帶水,這些東西都是讓顔天很欣賞的點。
“怎麼不說話了。”宋雁潮突然問,“是不是意識到自己确實挺過分?”
“本來是,聽你這麼說。”顔天說着毫不客氣的瞪他一眼,“一丁點兒都沒了。”
“霍清遠都跟你聊什麼了?”沉默一會兒,宋雁潮扭過頭問他。
“也沒聊什麼,看牙又不是理發,哪有那麼多說話機會。”顔天聽到他提起霍清遠,想起宋雁潮媽媽的事。
他有點兒想知道細節,可不知道怎麼開口問。
“以我對他的了解,就算是你什麼都不說,他也能聊出花兒來。”宋雁潮說,“你可别啊被他那副斯文樣兒給騙了。”
“難怪。”顔天小聲嘟囔,“就你,也好意思說人家。”
“我怎麼了?”宋雁潮問,“你現在這副陰陽怪氣的樣子到底是跟誰學的,要放在以前,有人跟你這麼說話,早被你一腳踢出八百米遠了。”
“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顔天說,“不過話說回來,要不是霍清遠我還不知道呢,你這人還真是一點不吃虧,報複心這麼強。”
“這話怎麼說。”宋雁潮重新啟動車子,“霍清遠那人,說的一個字兒你可都别信。”
“這麼聽起來倒像是你心虛。”顔天說着,“我可不敢再說什麼了,萬一您即興再來一個急刹車,我可不想讓自己的腦袋真的撞上前面擋風玻璃,萬一我挂了,樂樂難道打包送你啊。”
“也不是不行,我看樂樂應該沒什麼意見。”宋雁潮笑道,“我正好缺個閨女。”
“得了吧,放你們家一天,你都得煩死,她現在這個年紀,狗都嫌。”顔天長出一口氣,“整個兒一個十萬個為什麼,能把人逼瘋。”
宋雁潮用餘光看看顔天。
這次回來再次見到這人,他覺得顔天身上很多東西都有很大的改變,不再像高中時候那麼混不吝。
如果不是在他面前,顔天恐怕是沒機會露出現在這個狀态的。
這種熟悉的感覺讓宋雁潮很欣然,他不希望顔天跟自己生分,更不希望那人在自己面前還要小心翼翼不自在。
車子駛上環路,過了早高峰,車流量明顯減少。
顔天看一眼專心開車的宋雁潮。
“你媽媽是什麼回事兒?”顔天小聲問,“剛才聽霍清遠偶然提起的。”
“嗯?”宋雁潮聞聲側身了,略微停頓一下繼續道,“她……是癌症,走的。”
“哦。”顔天陷入沉默。
他不知道該繼續說些什麼。
顔天知道宋雁潮很早就開始獨立生活,以前天天混在一起的時候也極少能從對方口中提到父母的事情。
尤其是母親。
“其實我跟她感情也不算很深。”宋雁潮繼續說,“你應該對她有點印象,高中的時候她帶着舞蹈團來回國演出,來學校看過我。”
顔天突然想起來。
那是一個下午,連着三節物理課,顔天中途溜出去上廁所,正好遇上宋雁潮。
在學校門口,他旁邊站着一個女人,背影看着很年輕,頭發很随意的盤在頭頂,行為動作灑脫自然,透着和年紀不相符的朝氣。
“其實以她的性格,跟我爸爸在一起,的确是個錯誤。”宋雁潮無奈搖搖頭,“她是那種一刻都停不下來人,很固執。”
“是嗎?”顔天淡淡說,“這點兒你肯定是遺傳了你媽媽。”
宋雁潮搖搖頭:“我跟她可是沒法比。”
“這幾年,都是我一直在陪着她,你說的也沒錯,我們兩個的确有的地方非常像。”宋雁潮像是陷入回憶,“生活上到處都是矛盾。”
“你指的是她生病之後?”顔天問。
宋雁潮點點頭:“她也很明确的說過,讓我不用管她。”
顔天小聲應和:“人生病自己一個人的話的确是很可憐。”
“嗯。”宋雁潮微微點頭,“再強勢的人,生病周圍沒有人,得了這麼嚴重的病,一個人面對也太殘酷了點兒。”
“那後來呢?”顔天問。
“癌症這種東西,多數其實都是看人自己的免疫力,治療都是一種輔助的手段。”宋雁潮說,“那時候她很忙,全世界的跑,生活習慣一趟糊塗,煙酒幾乎不離手,是肝癌,發現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保守治療的效果并不好,再加上她的性格……”
顔天不禁發出一聲歎息:“那你這幾年也挺不容易的,我記得你很小時候,她就跟你爸分開了。”
“現在都過去了。”宋雁潮笑笑,“多少都算是一種責任吧,小時候還是很狠她的,可是人就是這樣,她也真是勇敢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已,有時候你很堅定告訴别人要追求自己的生活,可人家真去追求了,又會被人批判說是不負責人,客觀的說,我還是挺佩服她的。”
“你作為兒子,能做到這樣,也算是可以了。”顔天安慰道。
宋雁潮沉默着點點頭:“親人之間有時候也是一種緣分,我們之間的緣分大概比較淺,支撐不了那麼長時間的生活,不生活在一起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顔天跟着點點頭:“兩個性格很像人應該很難相處的很好,針尖兒對麥芒。”
“所以我說我不怪她。”宋雁潮說,“尤其是這幾年,成年人選擇隻要對自己負責就行,不用像别人解釋那麼多。”
兩人默契的陷入沉默,十分鐘後,車子停在顔天公司的路口。
“到了。”宋雁潮拉住手刹說,“你快過去吧,現在你朋友不在,很多事估計都得你上了。”
“那我先走了。”顔天伸手去解安全帶,“你自己開車小心。”
“晚點我來接你。”宋雁潮叮囑,“現在是不是不疼了。”
顔天都沒注意,聽到他說才想起來,牙齒的痛感的确減輕很多。
“好。”顔天笑着點點頭。
可下一秒,他發現安全帶好像解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