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8
帕薩莉見識過湯姆脾氣最壞的樣子——他真正生氣時非常平靜,之後會選在某個合适的時候突然爆發。
可她已經有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沒再見過他發火了,因此一時沒反應過來——畢竟他短暫地俯身,直起腰,最後朝門口走去時,姿态平和,步履堅定,好像隻是覺得沒必要再待在這裡了,才決定離開。
不過,短暫幾秒過後,她的認知和行動力就回歸了——在極不愉快的交談後,他重又變得如此平靜,而且外面已經徹底黑下來了,他卻沒帶上燈,都透露着反常。
“湯姆!”帕薩莉叫了一聲,拎起其中一盞追了出去。
但他絲毫沒有放慢腳步,反而越走越快。
帕薩莉不得不跑起來,才勉強跟了上去。她張了張嘴,随即意識到沒必要問發生了什麼,一切都是明擺着的——那個男人侮辱了湯姆的母親。
湯姆或許反擊了,但可想而知,不論怎麼回擊,在面對母親受辱時,都會顯得非常無力。
倘若有人膽敢羞辱我媽媽,我一定得讓他付出代價,她感到怒焰燃燒着,再度在血管裡來回蹿湧,随後開始後悔和氣惱自己為什麼當時沒能在第一時間内直接沖向那個令人作嘔的男人,向着那張肮髒的臉狠狠來一下。
那麼,要不要再返回去給他一下呢?
然而,下一秒,一絲疑惑又打斷了怒火。
她突然意識到了矛盾之處——若是這樣,湯姆剛才就該直接對那個男人做點什麼——畢竟對方醉酒暈到了,這是再好不過的動手時機。
可他沒有,而是選擇了離開。
然後,她注意到湯姆手裡抓着一樣東西——一根魔杖,但不是他自己的,比他的短,顔色也不好看。
意識到這個,一陣心慌攫住了她——令人不安又費解的是,一方面,他的怒火遲早得爆發,但承受對象并非剛剛出言不遜的男人;另一方面,他剛剛俯身撿起的東西原來是男人的魔杖,可拿到後,卻沒有撅斷,而是帶着它離開了。
接着,針刺般的靈光閃過,她突然想到了:未成年人校外不得使用魔法,但若處在有成年巫師的地方,魔法部就無法确定有人違反法律——或者還有一種情況,未成年巫師使用成年巫師的魔杖時,也不會被檢測出來。
可是,如果想偷來作為備用魔杖,湯姆為什麼沒有把它藏進口袋,而是大搖大擺地露出來,就像馬上要用似的?
他想要做什麼?
她感到胸口像是被什麼勒住了,喘不上氣來——
我們現在要回去嗎,湯姆?帕薩莉又張了一下嘴,可還是沒問出來——借着燈光,她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又感到一陣心悸和揪心,一時失語。
除卻短暫地咬了下牙,使臉頰邊的一道筋肉一瞬閃現外,他看上去一派平靜,面部好似大理石,仿佛每一絲肌肉都凝固住了,一瞬間看上去甚至不像活人,而像一尊雕像。
接着,她的視線無意識地再度下移,重新落在他手裡的魔杖上——杖尖朝下,但握着它的那隻手卻幾乎沒怎麼擺動。
好像抓着一把尖刀,她想。
幾乎是立刻,心慌化為一股不詳的預感像漂浮的氣球一樣,再度把她的心吊了起來。
“……湯姆。”帕薩莉跑得有些氣喘,可湯姆的腳步依舊沒停,整個人像是被一種孤注一擲的使命貫穿,無暇注意到其他人或東西,因此絲毫沒有回應。
她閉上了嘴,心又不斷地墜落下去。她發現自己此刻不願再想下去,于是隻好邊緊緊跟在他身邊,邊伸手進口袋,牢牢攥住自己的魔杖。
他們一路疾行,一直走,最終來到了一個村莊。
帕薩莉用了幾秒迅速觀察了一下周圍,發現這裡正是下午到達時見到過的那個村子。
此時是晚餐時間,家家戶戶亮着燈,空氣中飄着一絲絲飯菜和燒木柴的味道。就連狗都沒有叫,想必也在用餐。
湯姆的腳步絲毫沒有放慢下來——目的始終都非常明确。
帕薩莉極度緊張地跟着他,一路來到了一棟大宅子前。
借助手裡的燈和屋子裡透出的亮光定睛一看,她發現這棟房子也是天還沒黑、他們從路邊俯瞰時見過的。
現在天黑了,它周圍的大幅草地在夜幕下變得黑漆漆,一兩聲輕微的蟲叫偶爾從其中傳來。透過房子外的镂空大鐵門看去,隻有遠處室内的燈光隐約照亮了房屋周圍一小片花叢。
湯姆,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裡?她想問,可嗓子依舊像被什麼東西塞住了一樣,隻能眼睜睜看着他伸出手裡的魔杖,對準了大門上鎖闩的位置。
隻聽當啷一聲,門栓滑脫了。
湯姆手上的魔杖并沒就此放下,仍對着門,門随即向内緩緩後退,讓出一道一人寬的入口。
帕薩莉趕忙跟了上去。
他們沿着草坪中間的卵石路快速靠近房子。
越走近宅子,帕薩莉就越能捕捉到它的氣派——比起艾弗裡老宅,它居然也沒差太多:岩石基底和牆面上攀爬着恰到好處的常春藤,房前的花靜靜地開在在半明半暗處,優雅地伸出枝葉,顯然被人專門打理過。門窗幹淨,鮮亮的油漆顔色在幽暗中也十分惹眼。
“湯姆,我們為什麼……”來這裡?在湯姆再度擡起拿魔杖的手,對準有着别緻門環的黑門時,帕薩莉終于勉強發出了聲音。
直到現在,湯姆穩健的手才抖了一下。
但他沒有回答,也沒有動。
就這樣保持舉着魔杖的動作将近一分鐘後,像是才意識到她的存在般,他忽然又活了過來,慢慢換上了輕松——甚至愉快的表情,用一種輕飄飄的語氣再次打破沉默:“哦,給你介紹一下,我們現在在裡德爾府——我父親和他的父母家。”
在說“父親”這個詞時,他越發輕聲輕氣,似乎怕驚擾屋子裡的人。
但帕薩莉卻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寒意穿透了胸腔,沿着脊柱一路爬上頭頂,好像令每根頭發都因為他的話而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我實在很好奇,”他繼續說,擡起拿魔杖的手,用杖尖勾了一下門環,看着它立刻掉回去并發出很小的“叮”得一聲,表情一瞬間被猛然噴發的厭惡和憤怒扭曲,靠近鼻翼處的眼角神經質地抽/動了一下,但又馬上又恢複了平靜。
重新開口時,他略揚起眉毛,語氣也流露出一絲好奇,像是遇到了需要費點頭腦的題目:“在抛棄了我母親後,他居然又回到了這裡。要知道,她的巫師娘家就在幾英裡外,可他竟然不怕他們報複,想必有點勇氣,對吧?”
帕薩莉渾身血液似乎都被凍住了,感到徹骨的寒意從頭灌到了腳,胸口隐隐作痛,腦子裡一片亂麻。
“所以,你說,我是不是不能白來一趟?”頓了一下後,他又問——聲音依舊很輕,但語調低了下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像是既問她,又問自己。
帕薩莉吸了口氣,心因為寒冷而刺痛,眼睛卻熱了起來,視線也随之迅速模糊——她從沒有哪一刻希望自己的預想不要應驗;希望自己此時的陪伴毫無意義——除了見證湯姆和親人的愉快會面外,什麼忙也幫不上,反而尴尬地退場;希望出發前沒有說那些親人一定會接受他的寬慰話。
然而,沒有希望。
她慢慢伸手拉住了湯姆垂在身體旁的另一隻手。
他沒有反抗,也沒有回握。
“……如果你想,我願意陪你進去。”她用力眨了眨眼,感到一股股力量從身體裡升起來,暗暗築成不可動搖的銅牆鐵壁——待會不論如何,她都會保護他。
湯姆依舊沒有回應。他站在那裡許久,然後慢慢放下了拿魔杖的手,凝神閉了一下眼,睜開,再度擡起手,将杖尖對準了自己的頭頂。
下一秒,他的身體變得透明,與這宅子周圍的一切融為一體。
接着,他稍微用力,把她拉到身邊,用杖尖也在她頭頂上點了一下。
現在,他們變成了透明人。
湯姆重新擡起魔杖,對準了黑門的門鎖。一陣細微的響動後,鎖開了,門微微向裡讓出一條縫隙。他拉着她推門走了進去。
這棟宅子不僅外表頗有派頭,裡面也不逞多讓。剛進門,眼前就映入大塊铮亮的黑白地磚。房間内視野開闊,既能順着正中不遠處寬闊的白色石台階看到二樓往兩邊延伸環繞的走廊欄杆,也能将一樓的一切盡收眼底。
他們所處的地方能看清兩邊的牆壁全部包上了淺色的雕花護牆闆,牆上挂着大幅壁畫和水晶壁燈,将一個個關着門的房間隔開來。
這裡很安靜。
但側耳傾聽,還是能捕捉到一樓其中一間房内隐隐傳來的說話聲。
湯姆仔細聽了一會,拉着她朝其中一扇雙開門走去。
然而,在門前停下、略微擡起魔杖後,他卻一直沒有動。
帕薩莉感到眼睛又熱了起來,抓緊了他的手。
“阿拉霍洞開。”他頓了一下,随後低聲說,輕微地回握了她一下。
門一下子向裡彈開了。
他們的視線内頓時被一間相當溫馨豪華的客廳填滿——與之一道進入眼簾的還有三個人:一對年長的夫妻和一個消瘦的中年男人。他們正在享用餐後茶點。
“怎麼回事?”客廳一側沙發上的老年男人首先問,放下了手裡的甜點,探了探身體,似乎想站起來。
“肯定是瑪拉沒關好門,”年長女人立刻回答,按住了身邊的男人,很不高興,“這是這個月不知道多少次了。這回我一定要辭掉她。當初求我寬恕的時候,她可不是這麼說的。”
“算了吧,媽媽,不就是沒關好門嗎?我去關。”中年男人似乎很不耐煩母親的抱怨,立刻放下茶杯,從他們對面的另一張桌邊站起來。
頓時,帕薩莉和湯姆的目光不由都落在了他身上。
這個男人又瘦又高,有着一頭烏黑濃密的微卷頭發,皮膚蒼白,眼睛也像墨玉一樣。他身着質感良好的室内服,頭發雖然沒有特意梳理,但依然殘留着時常精心打理的痕迹,微卷的劉海帶着自然的光澤垂在額角。
除了年紀大些,眼角處有點細紋外,他看上去簡直跟湯姆一模一樣——不,應該說,湯姆就是他的翻版。
看到他,傻子也立刻明白過來,這就是湯姆的父親。
“如果事事都要我們自己去做,那還要仆人幹嘛?”年長女人有些心疼地看着他說。
“好了,他隻是去關個門而已。”老年男人也出言阻止,話裡卻沒有絲毫反駁的意思。
他們三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完全看不到湯姆和帕薩莉已經走了進來,就站在不遠處看着一切。
“該死的,說起來,約克那裡還是沒消息。”這時,老年男人又提起另一件事,皺起了眉頭,非常沮喪懊惱。
而聽他這麼說,中年男人也僵了一下——不過是因為自己父親提到的事,臉上閃過厭惡,似乎很不情願提及。
“該死的,”老年男人又低低罵了一聲,“這麼多年,就不能把那家瘋子弄走嗎?”
“肖恩,”老年女人拍了他一下,掃了一眼兒子,有些難過地提醒:“這件事裡最難受的就是湯米。這麼多年了,除了塞西莉亞1那件事外,他都無法光明正大地在村裡露面,隻能呆在家裡或者出遠門,為此大病一場,到現在才稍微……剛回來的時候,村裡那些碎嘴惡毒的人都怎麼議論他的?後來咱們又花了多少功夫才把讨人厭的那些家夥都趕走,讓一些不知情、嘴巴緊的老實人住進來?當然,這場戰事也幫了不少忙……可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才到頭呀?湯米不能就這樣一直……”
“他們家的瘋婆娘不知道用什麼巫法把湯姆騙走并虐待他,難道就這麼算了嗎?不能讓那個女人進監獄,起碼也讓那家人從這個地方滾出去!這是我們最後的仁慈!”年長男人反而激動起來,抓着手裡的拐杖用力敲了一下腳前的茶幾腿。茶幾發出了一聲沉悶的響動,桌面上的東西也随之一震。
湯姆。他們還是同名。至于他們口中的“瘋婆娘”,指的是湯姆的母親嗎?畢竟當初她跟面前這個中年男人私奔了,一定引起了兩家震怒。可如果真是這樣,難道他們的兒子不該承擔更大的過錯嗎?竟然還敢發表這種無恥的言論?關監獄?
帕薩莉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湯姆的手,懷疑,心焦和氣憤讓她忍不住擡頭望向他,想确認他怎麼看這番對話。
可湯姆緊緊拉住她,隻是冷冷地勾了一下嘴角,并沒輕舉妄動。
見狀,帕薩莉隻好暫且按捺住情緒,暗暗戒備着、等待着。
“肖恩,别說了。湯米,你真的不知道那個肮髒的流浪漢去了哪裡嗎?”女人也露出更心痛,悲傷和憤慨的神情,挽上了老年男人的手臂,似是安撫,也似贊成他的話,随後猶豫了一下,擡頭又問中年男人。
“我說了,那個女人是個巫婆,我清醒後,第一時間就離開了,後來不知道她去了哪裡。至于她家人,我一開始就不贊成去招惹他們。那可都是瘋子加怪物。好在他家目前就隻剩下了一個人,可能沒過多久也會死掉吧。”他冷冷地說,好像回憶起了令人厭惡的經曆般,攥緊了拳頭,露出極為嫌惡的表情:“好了,媽媽,爸爸,既然你們也說了,不想再提這件事,那就别再說了。”
巫婆。
也就是說,一名女巫。顯然,他們口中的“瘋子”就是湯姆的母親。
他們怎麼敢。
他怎麼敢。
帕薩莉感到視線迅速再度模糊起來——透過這個嬌生慣養的男人,令人不由想到另一個與之類似的人:她素未謀面的父親。
想必那也是一個總是躲在父母羽翼下、始終受到嬌寵的男人。
他和眼前這個男人都似乎更像傳統意義上的女性——刻闆印象裡的女性:任性,嬌貴,沒有主意。可與此同時,他們又是十足的懦夫——典型的男性失敗者,自私又無能,沒法承擔一丁點責任。
在這種人身上,幾乎看不到鮮活的、可以稱之為生命力的東西,好像一陣秋風吹過,他們就會一蹶不振。
然而,他們看上去又是那麼幸福——比大部分嬌生慣養的小姐們受到的呵護都多。
而湯姆呢,即便幾乎完全相反——他擁有強悍到有時令人感到畏懼的生命力,集獨立,聰明,狡猾,自私,悲觀,報複心強,多疑為一身,又因敏感和強韌,善于周旋和神秘主義而充滿了真實的矛盾——可他卻沒得到過一丁點來自家人的愛護。
多麼不公平。
她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掉下了眼淚,趕緊伸手擦去。
“這麼說,你因為她是女巫,就毫不猶豫抛下了她,是嗎?”突然,湯姆說話了,好聲好氣地出奇。
帕薩莉吓了一跳,沒料到湯姆會突然開口。隻見模糊的視線裡,他以幾乎和善友好的神色不緊不慢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不過,與此形成對比的是兩隻手——他的左手将魔杖擡到了胸前,右手則漫不經心地撫摸着杖尖,似乎随時會抖動魔杖,忽然沖對面發射魔咒。
她的心瞬間被提了起來,出于條件反射,趕忙伸手拉他——不能因為這些敗類輕易使用魔法,惹來麻煩。要知道,現在可是在校外。
湯姆頓了一下,順從地放下了手。
但也在此時,帕薩莉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拿的魔杖是剛才那個肮髒男人的,哪怕使用也不會被魔法部檢測到。
然而,在場的其他三個人卻露出了更加吃驚的表情——下一秒,驚訝又轉為驚恐——
帕薩莉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情況——他們的幻身咒失效了,現在正明明白白地站在這三個人的視線裡,同他們大眼瞪小眼。
老年男人首先驚叫起來,女人随後捂住胸口,一副快要昏過去的樣子,話也說不出來。
中年男人——另一個年長的湯姆瞪着他們,臉色迅速變得鐵青。
顯然,兩人的出現讓他們吓得不輕。
可看到他們露出驚懼的神色,湯姆卻愈發平靜了下來。他看着跟自己長着幾乎一樣臉孔的男人,又耐着性子輕聲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但老湯姆沒有回答,而是臉上急劇彙集起警惕和提防,微張開的雙手做出防禦姿态。他慢慢向剛才坐着的桌旁後退,同時目光又迅速掠過湯姆的臉和他手裡垂着的魔杖,黑眼睛裡交織湧現出懼意,難以置信,厭惡,甚至絕望。
“回答我。”湯姆長久等待着,同時将男人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
然而,對面的男人始終一個字也沒說,隻顧驚懼交加地盯着他。
随着沉默的延長,湯姆逐漸無法維系鎮靜。他的平靜不複存在,臉色變得十足陰郁,一絲表情也沒有,皮膚泛出一種狂怒時才會有的青白,靠近鼻翼的眼角止不住地迅速抽搐了好幾下。怒意、厭惡和憤恨重新自他同樣漆黑的眼裡翻滾上來,程度越來越劇烈。
一時間,帕薩莉以為這雙眼睛裡好像有黑火在燃燒。
然而,他死死盯着對面,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這熟悉的執拗讓她的心緊緊揪了起來,幾乎想跳起來拉住他,懇求離開這裡——畢竟,追尋問題的答案已經沒有必要了,不是嗎?
但下一秒,她意識到,湯姆又怎麼會不清楚這一點?可即便如此,他卻還是問了。
也就是說,此時答案并不重要了。他隻是為了讓自己徹底死心。
他像是做好準備,即将切掉身體的一部分般,随後要拖着斷肢——不論多痛,不論流多少血,永遠地離開。
她不能阻止——也沒資格阻止。
況且,他不會願意的——因為事關尊嚴。換成是她,也會這麼選擇。
想到這裡,帕薩莉狠狠咬住了嘴唇,才忍住沒有哭着喊出離開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