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了口氣,她随後極輕地對着門點了下頭――即是對自己,也是對納爾遜――推開了門。
入目的首先是同樣深色的地闆,再是成排的長椅,貼着深色護牆闆的牆壁,一側牆壁上鑲嵌着的幾扇巨大的窗戶,以及幾個高高懸在頭頂的枝形吊燈。這裡一排排長椅上空空蕩蕩,他們走進來後,門就自動從背後關上了,發出了一陣吱嘎聲,回響在同樣空曠的房間裡。
可她的感覺反而又好了一點。
不僅因為這裡一眼望去一個人沒有,還因為這些長椅,護牆闆,吊燈和高高的天花闆,很像她以前常去的教堂。
要不是窗戶玻璃并非繪着聖經故事的彩色玻璃,而是透明的,帕薩莉真會以為自己回到了原先鄉下的教堂。
不過,一旦沿着兩側一排排長椅留出的過道繼續往前走,便緊接着見到了這裡跟教堂另一個全然不同的地方:在房間的盡頭,沒有十字架聖象、聖壇以及類似牧師的布道台之類的設施,而是一小片被深色雕花木圍欄圍起來的空地。
這片空間中,最顯著的是正對旁聽席的高席位,模樣類似學校禮堂的教師席,擋住腳步的厚重寬桌後放着三個高背椅。
盡管沒有見過法院是什麼樣的――哪怕麻瓜的也沒看到過,但她立刻就判斷了出來,這三個高位是法官席。
不過,現在那裡空無一人。
法官席左下方靠牆的位置有一個被圍欄圍得更小的坐席,窄小得幾乎都沒法轉身,讓人看着很不舒服;右邊靠窗的一側則是高低錯落的三排長椅。
上面也沒有人。
那麼這裡就是陪審團席位了。帕薩莉想,回憶起了曾經看過的英國麻瓜政治體系。
倒是陪審團坐席旁邊角落的一張很窄桌前坐着一個頭發抿得溜光的年輕人。
不過,他此時正低着頭整理桌子上的一疊羊皮紙,聽見動靜,隻是冷淡地瞥了他們一眼,沖納爾遜點了點頭,就又低下頭去了。
這一切并沒有超出她的認知。
再好不過了。
她又有了一些信心――也越發鎮定了下來,理智好像沉澱了下來,像一塊巨大的秤砣,讓她的心漸漸落在了實處。
緊接着,之前的緊張感慢慢化為一股說不出的亢奮和鬥志從脊椎骨蹿了上來,她覺得自己好像要燒起來了――她還有機會,還有為自己争取的機會,一切都還沒有結束。
現在法官和陪審員都沒有到,她還能再在腦子裡回顧一下剛剛想好的申辯。
當她已經翻來覆去把措辭都想得滾瓜爛熟、鬥志都快被漫長的等待消磨殆盡時,才推門進來了一個腆着肚子、氣喘籲籲、戴着方形黑帽子的中年男巫。
隻見這個男巫籲了口氣,随後笨拙地從長袍口袋裡掏/出手帕擦了擦稍微出汗的臉,才一臉疲憊地一颠一颠走過來,見到納爾遜時喘着打了聲招呼,“納爾遜。”
“朗伯利法官,閣下,辛苦了。”納爾遜愣了一秒,繼而面部肌肉扭曲了一下,才調整過來,點頭緻意,挂上了客氣而敷衍的假笑。
胖法官沒有察覺,又咽了一下嗓子,喘了一會,才稍微有些緩過勁來,不緊不慢地撣了撣長袍,煞有介事地正了正帽子,才走到法官席,沉重地坐在了中間那張椅子上。
接着,他又扶了扶帽子,輕了下嗓子,邊把腋下夾着的皮質文件夾打開放在了桌上,邊迅速而不在意地瞥了帕薩莉一眼,然後像貴婦從馬車裡出來時伸手要人扶一樣,探出胖手,摸到法錘,用力一敲,操/着莊重的口吻說:“請被告……進入被告席。”
帕薩莉趕緊站了起來,剛剛差點平複下去的鬥志重新燃燒了起來,捏緊拳頭,深吸了口氣,跨過欄杆,走到了審判區内。
納爾遜則跟在後面,随後把隔離旁觀席和審判區的欄杆門關上。
入座後,帕薩莉驚訝地發現,被告席并沒有想象中那麼狹窄仄逼。
這讓她感覺更好了。
她雙手放在膝蓋上,脊背挺直,認真地盯着法官,徹底進入了狀态。
此時,法官又摸出一副眼鏡戴上,抿了抿嘴,把羊皮紙拿到了一臂遠的地方,仔細盯着看了幾秒鐘,才再次擡起眼瞥了下繃直身體、蓄勢待發坐在被告席的帕薩莉,慢慢開口,語速相當磨人:“被告人……帕薩莉-梅爾賓斯,受到魔法部兩項指控……一項……違反魔法部對未成年巫師禁止在校外使用魔法;另一項……破壞魔法部财産……貓頭鷹。針對12月23日……中午12點47分……在倫敦波特伯羅街……使用了漂浮咒,按照法律規定,将被霍格沃茨魔法學校……開除學籍……”
“但……鑒于納爾遜先生認為……此案……情況特殊,建議對被告人……進行審判……并對事件進行一定調查,因此……本法庭先暫緩判決,待審查清楚後……再做決斷。納爾遜先生,将充當此次審判的證人……兼執行人……”
帕薩莉全神貫注地盯着胖法官,把他說的每一個字都牢牢聽在耳朵裡,聽到這裡,立刻望向對面三層坐席上的納爾遜,再次向他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可納爾遜仍未往她的方向看一眼,而是低着頭,然後既掃興又十分百無聊賴地仰頭看起了天花闆,并開始用撐在地上的那隻腳拍打地面,發出笃笃的聲音,伴随着胖法官空洞而慢到磨人的聲音在空闊的法庭裡回響。
胖法官絲毫不受影響,眼睛都沒往那邊掃一下,兀自繼續用一隻胖手按着面前的羊皮紙,毫無感情、不緊不慢地繼續說下去:“那麼……請執行人呈上被告的魔杖……”
對方說到這裡,納爾遜終于回過神來,輕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從口袋裡拿出了帕薩莉的魔杖,走過去放在了胖法官面前,又迅速轉身回到陪審團席位。
胖法官伸手拿起那根魔杖,從鼻梁上的眼鏡上方看她,“請問……被告人,12月23日中午12點47分……在倫敦波特羅伯街,你是否用這根魔杖……施展了……漂浮咒?”
“沒錯,但那是因為因為發生了戰争……”
“也就是說……的确如此。”胖法官立刻打斷了帕薩莉的話,慢悠悠地說,擡起羽毛筆在一張羊皮紙上寫了點什麼。
帕薩莉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瞬,繼而攥緊了拳頭,一股憤怒湧了上來。
但她按捺住了自己――
事實上,這麼做是明智的――因為緊接着,胖法官就十分敏銳地瞥了她一眼,不慌不忙地警告:“被告注意,問什麼答什麼,若說無關問題之外的話,本庭會判你擾亂法庭秩序罪。”
剛剛那才不是無關問題的話!帕薩莉想大聲反駁,但卻不敢輕易開口了,隻剩下呼吸随着劇烈起伏的胸腔變得很急促。
胖法官又瞥了她一眼,看上去很滿意,接着轉向納爾遜慢悠悠地問:“魔法部……禁止濫用魔法司……執行辦公室……執行員納爾遜,你以本案特殊為由……發起審判……原因是什麼?”
“麻瓜界正在打仗,這孩子所在的地方遭到了襲擊,而她身邊并沒有成年巫師監護人。因此不排除使用魔法自保的可能性。”納爾遜看了帕薩莉一眼迅速說,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接着又強迫自己舒展開來,似乎恨不得推動這件事快點結束。
然而,聽了納爾遜的陳述,胖法官一瞬間露出了牙疼的表情,眉頭抗拒地皺了起來,不過,他幾乎立刻又變回了剛才漫不經心的模樣――好像還松了口氣,似乎找到了應對辦法,繼續操/着慢騰騰的語速說:“麻瓜界……的确在經曆戰争,但關于倫敦市12月23日……中午12點47分……是否發生了必要使用魔法自保的襲擊……還需再做調查……”
“現在……休庭……納爾遜,你可以提交相關證據材料……”
聽到這個,納爾遜迅速翻了個白眼,接着狠狠眨了幾下眼睛,鼓着腮幫子用力呼出口氣來――既像是歎氣,又似乎在控制自己的情緒。
帕薩莉變得不安起來,來回看法官和他,慌亂和懼怕再度浮了上來。
她還沒太弄明白“休庭”意味着什麼。
納爾遜一臉陰沉,似乎随時會發火。
在他們走出法庭,乘坐升降梯來到魔法部一樓大廳時,她還是忍不住問:“納爾遜先生,請問‘休庭’有什麼問題嗎?”
納爾遜瞥了她一眼,冷笑了一聲,沒有回答,直到出了魔法部,才諷刺、涼冰冰而輕飄飄地說:“如果他一直拖下去,你甚至趕不上開學……”
在把她送回慈善院所在的地區并離開時,他聲音飄渺地又說了句:“老家夥不想在節假日期間上班……哼,又有誰想呢……”
帕薩莉覺得如墜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