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帕薩莉并不願意因為想要刺探朋友的心事而惹得朋友生氣。

在這點上，米莉安也是如此，相信倘若她一旦了解到阿爾法德是這樣的人，即便得知帕薩莉暗自退出了“試探計劃”，也會表示理解并支持這種行為，并主動去勸穆麗爾和柳克麗霞也别輕舉妄動。

畢竟，誰又願意惹惱自己的心上人呢？

不過，就算是有狡猾的嫌疑，阿爾法德也比湯姆坦率得多――起碼在課業問題上是如此：他若喜歡就專心緻志地學習（比如黑魔法防禦，魔咒和變形），不喜歡則毫不掩飾地暢快聊天（比如占蔔，算數占蔔和天文學），然後再在測驗前臨時抱佛腳。

而湯姆呢，哪怕是私底下對占蔔、算數占蔔的可靠性表達了強烈的鄙視――曾經十分刻薄地告訴帕薩莉“這些都是最好拿高分的傻瓜課程”――但仍始終選擇坐在離教授最近的前排位置，一心一意地擺弄水晶球或者茶杯，不時提出問題和見解，背對所有人，一副與世隔絕的模樣，不論背後的閑話還是哪個女孩的目光，幾乎從不曾讓他回一下頭。

因此，開學沒多久，他就迅速成為了占蔔教授最喜歡的學生之一。

或者說，他在幾乎所有教授那裡――尤其是斯拉格霍恩教授那裡，都成功地近一步鞏固了自己在他們心中的好印象。

現在好多教授都明顯對他有所偏愛。

也是，試問又有哪位教授能不喜歡上課專心、頭腦聰明、學習勤奮、作業幹淨整潔且正确率極高（幾乎挑不出什麼毛病）而又謙虛禮貌的學生呢？

所以，帕薩莉毫不意外他會盡力迎合。

不過，他雖然表面上斯文、克制又規矩認真，但實際上膽子卻并不比課堂上明目張膽聊天的阿爾法德小多少。

他最大膽的地方在于私底下随心所欲地頻繁使用時間轉換器――這點完全跟其他大多數使用的人（包括恣意的阿爾法德）相反。

有了這個裝置，他總能在最恰當的時候找到她（即周圍隻有他們兩個時），或者适當引開、避開一些人。

并且他從不會把“過去的”她和“現在的”她/搞/混。

目前為止也沒有發生過任何意外。

可私底下兩人在社團寫作業和處理稿件時，她沒忍住，還是表達了自己的擔憂：“關于時間轉換器，你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湯姆勾了下嘴角，給了她一個帶着愉悅意味的傲慢表情。

帕薩莉沉默了。

他思維缜密且記憶力很棒，記得每一個小時的行蹤、見過的人，能夠完美避開過去的自己和最大程度上躲過其他人的注意。

這是他大膽的資本和底氣。

但他同樣是人，會疲憊也會犯錯，頻繁且毫無顧忌地使用時間轉換器總有一天會栽跟頭――倘若他放松警惕的話。

湯姆自負、自傲又固執，帕薩莉想要在任何事上說服他都要費好大一番力氣。

何況在這件事上，他已經嘗到了甜頭，而且迄今為止又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故。

想要說服他收斂就更難了。

可能是她想得太專注，不由自主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湯姆那略帶嘲諷的冷淡聲音便立刻傳了過來，打斷了她的思緒：“想說什麼就說，否則别露出這種惡心的神情。”

帕薩莉回過神，抿了抿嘴，措辭謹慎地表達了自己的擔心：“你記憶力強大又很謹慎，這很好，可學校裡面畢竟這麼多人，随時會發生點什麼意外，我認為，在使用時間轉換器時最好節制一點。”

湯姆的傲慢笑意消失了，黑漆漆的眼睛凝視着她，半晌又輕微擡了一下下巴，才冷淡地表示：“不會有事。”

然後，他頓了一下――這種停頓短到幾乎讓帕薩莉差點錯過――繼而有些令人意外又補充了一句：“不用/操/心。”

這句“不用操/心”從湯姆口中說出來，意思相當于“謝謝你的關心”，是極為少見的友好表達――尤其在私底下面對帕薩莉時，更是如此。

可即便最近他的這種友好表示出現的頻率變高――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高，帕薩莉也已經從最初的受寵若驚和滿心狐疑變為了如今的習以為常和靜觀其變。

畢竟湯姆也一直在變化――或者說，在成長――學着迎合教授以讨得他們的喜歡，學着無視同學的孤立和冷待以磨練從容自信的心态，學着打破人際關系的僵局以獲得某些在未來有用的人脈。

他在跟周圍人的接觸過程中不停地學着調整自我，以适應生存、發展和牟利的需求。

帕薩莉想，興許他也意識到，她雖然在魔法天賦方面不如他，但也具有一些相處的價值――比如起碼他能有個人一起探讨課業和課外魔法，而且在這個人面前還不必費力地拿腔拿調。

畢竟這很符合湯姆的性格――他跟她截然相反，從不感情用事而且極為自我，一切從自身利益出發。

因此她從不高看自己在湯姆心中的地位。

這麼一來，湯姆對她态度的軟化最終也并未在她心中引起什麼波瀾。

再說，他的這種态度變化或許跟最近心情不錯也有些關系――時間轉換器帶來了額外時間福利是其一，周圍逐漸蠢蠢欲動想要向他靠攏的同學是其二。

據帕薩莉觀察，除了去年跟他走在一起的阿綱斯特，另外還有兩個今年升入五年級的斯萊特林也不時會找湯姆說說話。

甚至一年級時一開始親近他、後來又疏遠的羅爾也有好幾次在課堂上趁馬爾福他們沒有注意時，跑去向他請教。

她感到有些欣慰。

照這樣的趨勢下去，到畢業時，他就會有屬于自己的圈子，不再需要她――他會有同他探讨魔法的同伴，而那些人在跟他熟了之後，他也就不必再這麼費力地裝模作樣掩飾自己。

不論如何，她所能做的也隻是盡量陪伴他度過艱難的處境，在他踏上充實、快樂而不孤獨的成年人道路後，悄然離去。

不過，湯姆看上去對她的這些想法一無所知，隻管将蒼白細長的手伸進自己的長袍口袋，拿出一個盛着藥水的透明藥瓶，半個身子探過橫亘在兩人之間的桌面，将藥瓶放在了她眼前。

這是一瓶暗紫色、極為澄淨的藥劑。

帕薩莉擡着眉毛以眼神詢問湯姆――他正一臉平靜地坐回到了她對面的位置上，準備繼續做作業、看書、記筆記和整理稿件。

“提神劑。”在拿起筆時，他一擡眼接收到了她疑惑的眼神，便簡短地答道，繼而有些傲慢地表示：“你可以盡快去競選拉文克勞魁地奇隊員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

帕薩莉撇了撇嘴，沒說話。

“我已經把你精力會出現不足問題解決了，”見她沒有立馬給出令人滿意的答複，湯姆微微拉下了臉，但好歹還是耐着性子解釋了一下：“改良了提神劑，它的藥效是六小時左右，過後隻會讓人陷入深眠差不多兩小時。你可以算好時間，在藥效過去時正好上床睡到第二天早上。”

帕薩莉起了點興趣，拿起那個藥瓶，微微晃了幾下觀察顔色。

同時，她心裡冒出了好多疑問。

“你是怎麼延長藥效和減輕副作用的？”

湯姆擡眼瞥了她一下，沒說話。

見狀，帕薩莉也不勉強，而是又換了幾個問題，“你是怎麼确保魔藥的藥效時長的？總不能以身試法吧？改良這個花了多久？”

湯姆皺了下眉頭，又展開，擡了下下巴，平淡地告訴她：“差不多兩個月，暑假的時候把可能行得通的配方羅列了出來，到校後再逐個試驗排除。”

“至于試驗，”他說着，眯起了眼，有點不高興了：“我當然是先用老鼠，才自己又親自嘗試效果的。”

說着，他撇了撇嘴，低下頭嘩嘩翻起了稿件。

帕薩莉看看藥劑又看看他烏黑微卷的額發，頓時覺得這瓶魔藥變得有些沉重起來。

不得不說，她有點感動，也有些說不清的不安。

雖然知道湯姆在對待與魔法有關的事情時一向十分謹慎認真，但一想到他為了“解決她的問題”專門費了這麼一番功夫，耗費了他向來十分吝啬給予的時間和金錢，她就沒法不動容――即便她完全不想他費這個功夫，而是更希望他能把暑假兩個人關于魁地奇的那場争執忘掉。

“嗯……你完全可以把改良過程寫成論文發給魔藥雜志了。”

末了，帕薩莉有些幹巴巴地說。

因為這麼久以來能跟湯姆好好說話的機會一直以來少得可憐，所以，當她想要表達自己真摯的感動時，就變得有些不自在起來。

不過好在她很快在湯姆挑眉的注視下壓制住了這種赧然，重新将自然而然的鎮定表情挂回了臉上：“這麼短的時間内就成功改良了已經成熟的藥劑，那是很厲害的事情。謝謝你，湯姆，你完全沒必要費這個時間和精力的。”

這也是事實，湯姆在魔藥方面的悟性比她高得多――起碼她連學校生/理/課教的魔藥都沒能一次性學會。

湯姆抿了一下嘴角――一時間讓帕薩莉以為他會高興地笑一笑――但他最終隻是頓了一下，傲慢地擡了擡下巴，然後迅速将視線從她臉上移開，垂下眼睑，将目光落在了打開的羊皮紙和書頁上。

他面無表情地坐了幾秒鐘，才高傲地拿起羽毛筆繼續飛快地寫了起來，把一兩份稿件丢到“不過審”那欄。

過了好一會，就在帕薩莉覺得得不到答複時，便聽見他頭也不擡地硬邦邦冒出一句：“我認為沒必要在雜志上浪費時間。”

她愣了一下，繼而咬住嘴唇笑了――面對她大方的真摯，他難得地表現出了一絲不自在。

這讓他變得有那麼一點可愛了。

“可采納的話，雜志都會給不少稿費。”帕薩莉趕緊在他察覺前把笑容斂去，故作輕松地半是轉移話題半是建議道。

學校的确會提供一部分魔藥材料，但大多數情況下并不齊全，若想課下練習，往往就需要使用自己帶到學校的材料。

而提神劑的配方本身就不算簡單，況且湯姆還要一次次試驗，手頭自備的材料肯定不夠，需要自掏腰包另行購買。

她希望他能通過給雜志投稿賺取一些稿費作為彌補。

湯姆的筆尖頓了一下，然後沙沙聲繼續響了起來，沒說答應還是不答應。

但帕薩莉知道他八成被說服了。

“你最好快點行動，拉文克勞一個兩年級和一個四年級似乎也打算競選球員。”就在她以為這事過去時，湯姆擡起頭來，冷不丁又說――雖然用的是命令口吻，但語氣沒有以往那麼專橫，而是帶着一種平淡的“告誡”意味。

這種唯獨湯姆才有的、表達關心的方式讓帕薩莉心更軟了，于是她作出了一些妥協。

“……好吧。”她答應了下來，但另一方面也已經做好了打算――她可以去試試看，可如果實力不濟被刷下來，那麼湯姆也就無話可說了，對吧？

畢竟她飛得并不算很好，還本能地害怕厭惡那些橫沖直撞的球。

不過，既然兩人就此事達成初步共識，便再度專心緻志地做起事情來。

就在她飛速完篩選了十幾份稿件，并完成了占蔔、算數占蔔、天文學，魔法史作業，準備寫魔咒論文時，菲利普-伊爾本也來到了社團。

他看了帕薩莉一眼，便坐在離他們不遠的位置也開始寫起作業來。

帕薩莉對此絲毫沒有察覺，還是午休快結束時她才發現他欲言又止地看了自己好幾眼。

最終，他在門口攔住了她，“帕薩莉，我能跟你說句話嗎？”

說着，他又看了眼帕薩莉身邊的湯姆。

見狀，湯姆挑了一下眉，繼而沖對方展露一個文雅的笑容道：“當然。那我先走一步，你們注意時間，小心别遲到。”

菲利普沖他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便又把注意力放回到了帕薩莉身上，羞澀緊張地看她幾眼，又避開。

湯姆的笑容淡去了一些，冷冷地瞪着這個赫夫帕夫男生幾秒鐘，鄙夷的神色一閃而過。

随後，他的視線與帕薩莉相遇。

然而，被抓了個現行，他也毫不在意，反而居高臨下、理直氣壯地看了她一眼，最後傲慢而裝模作樣地點了下頭算作告别，才迅速而安靜地離去。

帕薩莉拉下了臉――不論是湯姆看向菲利普的那個蔑視的眼神還是他臨走前給她的眼神，都令她很不愉快。

而且還有些不安。

但轉念一想，就算是湯姆對菲利普有什麼不利，她也會挺身而出暗中幫助後者，便再度恢複了鎮定，把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男孩身上。

菲利普似乎也蹿了點個子，顯得整個人瘦高瘦高，襯得帕薩莉看上去有點像一個低年級。

可他很緊張，不安地看帕薩莉一眼，又避開她的目光，同時兩手不安地拽着袖子，把袖子揪得緊繃繃地都沒發現。

這讓他高個子的優勢毫無發揮之處。

帕薩莉一下子心就軟了，忍不住安撫對方般地遞給他一個台階下：“我們邊走邊說吧。”

“噢，時間……對，好的，沒問題。”菲利普點點頭，臉燒紅了。

事實證明，帕薩莉的判斷是對的，走路和活動身體緩解了這個男孩的緊張情緒，他臉上的紅暈褪下去了很多。

可在面對帕薩莉時，他并不像大多數時候表現得那樣開朗、親切、熱情，而更多的是腼腆和溫柔。

由此一來，他的話也變得少了很多。

看見對方這樣，帕薩莉更加心軟了，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東拉西扯起來。

這個辦法再次奏了效，在快分開時，菲利普終于鼓起勇氣問：“帕薩莉，你願意跟我一起去霍格莫德村嗎？”

帕薩莉驚訝地看着他――她清楚地記得，自己已經拒絕過他了。

可他為什麼還要再問她一次呢？

“呃，我是說，以朋友的身份，”菲利普此時擡起眼來，剛好捕捉到她一閃而過的驚訝表情，便慌忙補充道，同時臉再度猛地變紅，“我可以給你當向導。當然，如果你有想帶的朋友，也可以把他們叫上。”

菲利普說着，還露出了一個緊張的笑容。

帕薩莉心裡有些震動起來――即為他的勇氣，也為他的執着。

不過同時，她腦子裡也冒出來一個念頭：男生真是棘手――不論是疑似狡猾的阿爾法德，傲慢自大的湯姆還是真誠執着的菲利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