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斯被他吓得眼神畏縮了一下,但下一秒卻立刻轉過身拉住帕薩莉把她往下拽了一下,等她彎下腰時,飛快地在她耳邊帶着笑意地小聲告狀:“湯姆唱歌的時候,走了幾次調,神父有點不高興。”
說完,他看也不敢看湯姆,一溜煙跑了。
可帕薩莉卻覺得一點也不好笑,因為她将要獨自面對湯姆的怒火了。
“你們唱完歌午飯吃了什麼?”她試圖用轉移話題的方式來試探他憤怒的程度。
“他跟你說了什麼?”湯姆繃緊嗓音壓抑地問,眼睛緊盯她。
“哦,沒什麼要緊的事,”帕薩莉盡量以尋常的口吻說道,“他說你遇到了點唱歌方面的問題。”
湯姆臉上立刻閃過怒意,但又迅速恢複了平靜,“不是什麼大問題,我不熟悉那首歌而已。”
帕薩莉稍稍安心了一點,至少還會回答她的問題,就說明他沒那麼生氣――他很可能沒發覺到她上午不理他的真正用意。
于是她放松了點,聳了下肩膀,“好吧,那首歌我會,等忙完可以多給你唱幾次,”說着一邊轉過身去繼續擦地闆。
“我可以等着你。”湯姆冷漠地闆着臉立刻說道,“……還是說,或者你根本就不想幫我。”
“我當然沒有,”帕薩莉趕緊說,“但我得把活幹完。”
湯姆不說話了,但往走廊邊上一站,繼續盯着她的一舉一動。
事實上,她在打掃走廊期間,湯姆就一直在背後默默地盯着,她不回頭也能感覺到他的目光。
這不對勁。
帕薩莉飛快地思索并分析着,他如果沒那麼生氣的話,根本就不會在站着排練了一上午後還繼續費力氣站在這裡等她打掃完。
這不符合他的脾氣。
按理說,他一定會去哪裡等着她,讓她打掃完畢後過去彙合。
那麼隻有一個可能――湯姆比他表現出來的還要憤怒。
可如果是這樣,他為什麼一直不動手報複?而隻是盯着她?
就在此刻,帕薩莉突然腦中模糊地閃現出了最有可能的答案――他沒有找到合适的時候和地點爆發怒火。
這一下子就全說通了。
他之所以沒有輕易爆發,是因為這股怒焰爆發時一定驚天動地,會引來科爾夫人她們――否則他立刻就會用那種能力冷不丁地讓她摔一跤或者受點傷,以此發/洩/憤怒。
“我覺得,你可以去大教室或者哪裡坐着,”想通了這點,帕薩莉頓時覺得等待他爆發的這段時間簡直磨人,便轉過身主動以一種“挑釁”的方式對他說道:“沒必要一直盯着我。”
這是她情急之下生出來的急智――帕薩莉本能覺得,如果能讓湯姆在這裡直接發火,這事說不定就能這麼過去了。
但沒有。
湯姆的黑漆漆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帕薩莉――那是一種帶着分析、怒火和攻擊性的目光,讓她如坐針氈。
“……你排練肯定站了一上午,我覺得你該休息一會。”帕薩莉忽略自己砰砰跳得很響的心跳,繼續面上裝作若無其事地接着補充道。
湯姆仍然站着沒動,收回了那種眼神,臉上也恢複了平靜:“不用了,我就在這裡等你。”
好吧,帕薩莉放棄了掙紮,自暴自棄地苦笑了一聲,反正都要挨一下。
這是她犯的錯誤,她得勇于承擔――這裡可沒有媽媽幫她。
想到現在這個連多回憶一下都不敢的人,帕薩莉忍住淚意,沖湯姆坦然地笑了一下,“好了,我打掃完了,走吧,我們去院子裡找個地方,我把《虔誠》唱幾遍給你聽。”
說着,她把工具放回了掃帚間。
但湯姆卻冷冰冰地盯着她,半晌漠然地說:“去我的房間。”
帕薩莉皺起了眉頭。
科爾夫人不允許6歲以上的男女孩去彼此的寝室。
“好吧。”她舒展了眉頭,還是答應了下來。
湯姆似乎在躲避别人視線方面有特殊的才能,隻要他想,他就能變得毫不起眼。
在他的帶領下,他們很快來到了他的房間。
她前腳進門,湯姆後腳就立刻用那種能力把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房間盡管不大,裡面的陳設也不過是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和一隻衣櫃,但這是一個單人間。
在這裡待到現在,帕薩莉早就知道,能住單人間的人鳳毛麟角――大多意味着他們很令人(包括科爾夫人)棘手。
帕薩莉不安的感覺更強烈了,渾身繃緊,等待着。
湯姆背對着她,沒有回頭。
她裝作輕松地問道:“你居然是一個人住,真好。我可以坐下麼?”
然而這句話音剛落,帕薩莉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到了牆上。
她的心髒随着這一下撞擊開始在胸腔裡劇烈地跳動,被撞到的身體一側在最初的幾秒麻木後驟然劇痛起來。
與此同時,她的思緒卻很平靜:終于來了。
湯姆此時轉過臉來,隻見他蒼白的面孔被狂怒扭曲――真的如她所想,比她見過的任何時候都要生氣。
她還是猜對了,帕薩莉對自己開玩笑般地默默在心裡嘀咕道。
這一下之後,又是接連的好幾下,一下比一下重。
很快,帕薩莉就沒餘力想别的了。
她隻能盡力護住頭部和軀幹。
因為她就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胡亂地、用極為粗暴的方式在房間裡拽來拖去,不停地撞到牆壁、櫃子和地闆。
興許連續操控一個人也讓湯姆有些疲憊了,他突然停了一下。
帕薩莉便無力地躺在地闆上得以喘息一口氣。
然後那股力量再度襲來,操控她的身體往牆面狠狠撞去。
此時,帕薩莉斷掉的思緒突然像是接通了線路的電燈一樣回歸了,讓她一下子想到很重要的一點。
于是她放下了原本護着頭部和身體的胳膊。
如果能這樣死去,那也不錯,說不定她會變成狄更斯筆下的幽靈,穿過這些牆壁,離開這裡去找媽媽。
再也不用忍受這種令人厭惡、害怕和疼痛的生活了。
失去意識前,她這樣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