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墩兒？”翁晨站在手工室外扒着門朝裡面看了一圈，裘博恩不在，隻有小孩在一台工作桌後擺弄着一條機械手臂的零件。

被叫到名字前胖墩兒就停住了手，像裘博恩一樣擡頭回望朝他走過來的雄蟲，眼神中透露着茫然。

“幫爸爸個忙好嗎？”翁晨弓着背，站定在小孩的身邊，把手上的銀色扳指套在胖墩兒的手腕上，護身符瞬間變成了一枚銀镯，扣緊後任由胖墩兒怎麼摘取都不能脫手，“戴好它，九天之後再給我。”

小孩困惑地擡頭，看着翁晨臉上的笑容，難得開口說話：“你不要了嗎？”

雄蟲已經站直身體，準備離開，聽後擡手揉亂了被胖墩兒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頭發，“别擔心，隻是工作需要，等你媽媽他們忙完，你就可以把它摘下來啦。”

翁晨沒再給小孩推脫的時間，趁着這隻雛鳥忙于打理自己頭發的時機，轉身離開了手工室。他直奔電梯，去了地下室裡給奧修維德體檢的那間實驗室。

房間裡的樣子擺設幾乎完全變了個樣，當時雌蟲用來做透視的房間，現在已經被各種五花八門的儀器堆滿，俨然一副“雜物間”的模樣。

至于奧修維德用來展現他翅膀的巨大空地上，現在正有12隻圓柱型培養容器正呈陣型排列着。每隻容器通體高3.3米，半徑1.7米，在黃綠色的不透明溶液中隐約可以看到不同階段的人體輪廓，它們有些還呈現出胚胎的模樣，但有些已經達到了兒童大小，更有一些則完全成年。

翁晨叫了一聲“小二”，在角落裡原地待機的AI這才移動到主人身邊，在顯示屏上展現出了各個培養容器中的生命個體發育現狀。雄蟲抓起搭在AI上的毛毯，走到一架顯示着“已成熟”的培養器開口處，給AI指令讓小二把裡面的東西放出來。

巨大培養器中的黃色物質在5秒内被迅速抽空，顯露出隐藏在其中的生命。下一刻，培養皿的玻璃門從一側打開，實驗體跌落而出。他匍匐在地，起初有着一瞬的茫然，随後撐起四肢，擡頭看向站在面前的翁晨。

他們有着同樣的五官和發色，包括身上的傷疤、手中的掌紋、眼睛的虹膜，甚至包括基因雙螺旋的排列規則。

翁晨抱着手上的毯子，面帶微笑。

他俯身輕聲問候跪在地上的實驗體：“你好，殿下。”

□□着跪趴在地的山寨貨卻依舊維持這個動作，臉上全是茫然。

一絲失望滑過翁晨的眼底，他伸手把毯子搭回到AI的身上，蹲下身好讓自己的視線與對方持平：“你能聽得懂我跟你說的話嗎？”

實驗體毫無所動，他就像是個新生的嬰兒一樣，對這個世界無知無覺。

雄蟲輕輕笑了一聲，把手搭在了自己克隆體的肩膀上，“好吧，看來是我把這件事想得太容易了，不過也沒事，這才剛剛開始，不是嗎？”

他将實驗體額前的濕發撥上去，讓眼前的這個“翁晨”完全露出整張臉，看到對方無措的表情後，翁晨對他說了最後一句話：“祝我好運。”

他扭斷了這個失敗品的脖子。

“記錄。”翁晨重新站起身，一邊讓AI錄音一邊在操作台上輸入了他需要錄入的一組新數據，“001号實驗體失敗，我拷貝出了完全的蟲族身體，但記憶輸入完全失敗，原因推測：一、精神輸入不完全導緻輸入失敗；二、精神輸入強度過低；三、強度過高；四、精神輸入法對承襲記憶無效。

“解決方法：一、調整精神輸入強度或範圍；二、采取芯片植入方式移植記憶；三、模拟實驗目标生活環境；四、精神控制。完畢。”

他說到最後，需要在儀器上調整的數據也全都整理完畢，AI開始執行指令的同時，變成了一把搖椅方便翁晨在這裡休息并等待，至于圍繞在翁晨身周的12做培養器早已經做了銷毀、消毒、投入培養液、投入實驗胚胎等一系列的操作。

一隻完整的蟲子從出生到成年需要20年的時間，但翁晨所需的短期工具僅僅隻要他睡一覺，就有可能達到需求預期。被AI叫醒時，翁晨面前的12座培養器裡已經孵化完新一批的道具。他一一看過後，站在了其中一座培養器面前，神色古怪地望着裡面的實驗體，“你是個什麼東西？”

培養液變成了有些發紅的姜黃色，隐約看到的生命體也不是人類的形狀，而是跟翁晨的蟲型一樣的黑色六翼甲蟲。

翁晨叫過小二，仔細看了這座培養皿的數據後，準備等到最後再來光顧它，先抱着毯子去看另外11個實驗體。

每當一個跟他長着一模一樣的“道具”被他釋放出來，翁晨都會重複他第一次釋放出那個失敗品時做過的事。

“你好，殿下。”

“……好？”

咔吧——

“你好，殿下。”

“你好。”

“實驗進展如何？”

“……我是誰？”

咔吧——

“你好，殿下。”

“你是誰？”

咔吧——

“你好，殿下。”

“這是哪兒？”

咔吧——

“你好，殿下。”

“你好。”

“實驗進展得如何？”

“看起來不容樂觀。”

“需要休息一下嗎？已經是午餐時間了。”

“……好啊。”

咔吧——

“你好，殿下。”

“你好。”

“實驗進展得如何？”

“很好——現在幾點了？”

咔吧——

翁晨看着第6具被AI拖去清理的失敗品忍不住歎氣，他重新看了一遍這些實驗數據，走過之後的5座培養皿，卻隻收獲到5具新的失敗品。

最後，雄蟲又萬般無奈地站回到他最初注意到的培養器前，看着裡面盡量把自己的身體蜷縮成一個蛋型的試驗體，雖然隔着玻璃罩和姜黃色不透明液體，但因為甲蟲的黑色太過顯眼，他還是看清了蟲體身上的尖刺、外甲、附着在上面的金紋，和六片完全包裹住蟲身腹部的半透明蟲翼。

“瞧瞧這個，設計天才。”他的眼神沒有一刻的偏移，對着面前的複制品喃喃自語：“你長得可真醜啊，翁晨。”

雄蟲給AI下令，像之前一樣把培養器的門打開，但是因為他和容器開口間的距離過近，實驗體身上的液體濺濕了他的褲腿。

黑黝黝的甲蟲落地後被摔散，從抱團的姿勢改為趴地，緊接着保持了這個姿勢開始變人。

翁晨感覺到詫異，甚至震驚，但在他回過神後，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關注複制品的變化，而是快速看過AI上的數據後立刻将其徹底銷毀——他成功了，他複刻出了一個完全一樣的翁晨。

這個複制品有着和他一模一樣的記憶、情感和思維，就連他們的性格都是一樣的扭曲。如果護身符還在這裡的話，那麼就連翁皿豐也無法分辨出他們兩個的區别。就連這個複制品都會以為，自己才是真的那個翁晨。

翁晨知道他們的區别在哪兒，他的複制品的精神力是3S，而不是跟他一樣的G，這個區分點本來AI也是能有記錄的，但在他把剛剛的記錄銷毀後，複制品就會認定“翁晨的精神力本來就有3S，一直以來他都隐瞞了自己的精神力等級”。

他和真正的翁晨一樣痛苦，但沒有潛意識裡的那座圖書館，但他會以為自己有這樣一座樂園。這些記憶、痛苦全都架構在虛無之上，全都是缥缈雲煙、鏡花水月，但試驗體如果想深思，他的思維就會拐入一個令他自己都會感到痛苦的死穴。

翁晨得到了他想要的，終于對着趴伏在地上的蟲子露出了一個真誠的笑容：“你好，殿下。”

“咳——咳咳！……”實驗體想靠自己爬起來，但嘗試幾次後都失敗了，隻能任翁晨把他扶起來：“幾點了……我睡了多久？”

“6個小時而已。”翁晨溫柔地為他裹好毯子，想要把蟲子扶到一邊的躺椅上：“您還來得及上去跟大家一起吃午飯。”

AI在這時已經拿過來衣服，是跟翁晨穿在身上一樣的灰色連帽衫和土黃色的休閑褲。

試驗體穿好衣服後才像是剛想起來是的把目光正式落在翁晨的身上，“……你怎麼會在這兒？”

翁晨微笑：“是您要把我留下來的，您不記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