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客的回答有片刻的遲疑,但最後還是選擇了妥協:“當然。”
奧修維德是跟着米斯特一起離開書房的,他關門時正好聽見翁晨通過光端連線到了遠在Dxz-r的翁樂。
關于之後的對話内容,他沒能聽到一個字,奧修維德的關注點也已經不在翁晨身上了,“要去吃點東西嗎?”
讓他更好奇的是米斯特,以及這種客套恭謹的态度。他們現在已經離開翁晨的視線了,雄蟲的注意力也不會在辦公室的外面,奧修維德隻期待着米斯特的态度會轉變,或是剛剛的那種行為隻是他還不了解的一些屬于貴族家庭要求的形式。
米斯特卻讓他很失望,自始至終他都沒再變過,奧修維德問他的時候,米斯特表現出來的姿态依舊很低,“當然,感謝您的體貼。”
“我覺得你不該對我用敬語,君駕。”
“不,您和您的雄主在家族中的地位要比我更高。”米斯特沒有表現出驚訝,也不奇怪,隻是很耐心地對奧修維德講,“我該這樣禮待您。”
奧修維德隻感到心驚,“……就算是你的雄主也會這樣嗎?”
“如果沒有殿下的允許,我們必須都要這麼做。”
太荒唐了。翁家隻不過是貴族,又不是蟲族中的王室,為什麼會有這麼可笑的規矩。奧修維德恍惚中帶錯了路,他推開門後才發現自己進的是手工室。
裘博恩正在房間裡捏陶偶,聽到開門聲直起身的同時也空下了一雙沾滿泥漿的手。
“有什麼事嗎,孩子?”
“……不,沒有。我走錯房間了。”奧修維德有些窘迫地說,他明明已經在這座房子裡呆過好幾個月了,居然還能犯這樣的低級錯誤,“米斯特跟殿下談完事情了,我本來該帶他去餐廳的。你們要打個招呼——”
奧修維德的話剛說到一半他就後悔了,因為回身時他看到了米斯特正低垂着頭,盡可能地不去往房間裡看,像是在努力假裝裡面沒有其他蟲子一樣。傻子都能看得出來,米斯特不想見裘博恩,甚至想要當他不存在。
這一刻奧修維德感到了如鲠在喉,他張着嘴,發不出一個音,握着門把的右手連同整條手臂都僵硬得像是要壞死了一樣。他半個身子在裡面,半個身子在外面,不知道該無視掉米斯特的尴尬,強行要求他跟裘博恩打招呼,還是該說聲抱歉打擾了,就把門關上。
“我想還是算了吧。”裘博恩幫他打破了尴尬,但同時也把話挑明了,“他是崎澤的蟲子,你這是在難為他。”
“……非常,非常抱歉。”奧修維德壓根不想掩飾他語氣裡的失落,他關門前對裘博恩說:“我晚點再來看您。”
手工室的門被關嚴後,奧修維德已經不想再去注意米斯特了,他帶着蟲子走到餐廳時,看到原本擺滿菜肴的長桌已經被清理一新,留在上面的食物是還在冒着熱氣的新菜。顯然,翁晨做的東西已經被撤走甚至是清理掉了,留給米斯特的不過是一份AI按照家庭菜譜烹饪出來的标準早餐。
奧修維德沒有看着米斯特吃飯的打算,他去料理台邊找茶罐,想要再試試翁晨沏的那種茶,“吃完飯後要去休息嗎?您之前來0247時住的卧室是哪一間?”
米斯特沉默了很久才輕聲說:“我之前沒住過……這是我第一次來0247。”
奧修維德選擇了沉默,他覺得他們之間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
米斯特吃完飯後,看到奧修維德泡了茶,正要拿過來跟他分享,一種巨大的愧疚感讓他的歉意脫口而出,“對不起,将軍。”
奧修維德獻給他倒了一杯,他坐到米斯特對面後才說:“我應該早點跟翁晨了解一些家裡的事,這是我們自己的疏忽。”
他沒來得及做點心,隻在儲物櫃裡找到了方糖,“我倒是應該謝謝你:不用這麼突兀地管一隻蟲子叫‘父親’,真讓我覺得輕松了不少。”
米斯特看起來卻更尴尬了,他拿着手上的茶杯,卻無從下口,隻能狼狽地逃開奧修維德的目光,“你們,呃,關系如何……?”
奧修維德沒再做進一步的逼迫,他同樣移開目光,去看靠近米斯特準備收拾餐盤的家庭AI,“和大多數新婚的蟲子一樣,不算好也不算壞。”
“可以、可以忍受嗎?”
“君駕。”奧修維德換了種談法,“為什麼要這麼害怕你的兒子?”
他能感覺到,一直以來米斯特對翁晨,包括對他、對裘博恩的态度裡,都有着一種畏懼,仿佛他們不是一個家族一樣,翁晨和他身邊親近的蟲子都是更高位的存在,米斯特疏遠他們,但是尊敬他們,也怕他們。
米斯特掃了一眼奧修維德,又低下頭,隐藏起自己的表情,“你是不是,還沒被他标記過?”
“沒有。”
“……他說了什麼時候嗎?”
“裘博恩死後。”
米斯特愣住了,他手上的茶水灑出來了一些,燙紅了他的手,但他卻渾然不知:“裘博恩會死?”
實際上老蟲子随時都會死。奧修維德沒把這句話說出來,他不想看到有蟲子會為一場死亡而興奮,尤其這隻蟲子很有可能會是米斯特——對方看起來已經不可自持了。
“我知道的還不夠多,如果您願意的話,可以告訴我。”
米斯特這才把他的茶杯放下,接過AI遞過來的冰袋敷手,“翁晨,他不僅僅是我的兒子,還是家族的‘根’。”
“我已經聽過這一說法了,所以‘根’又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他是所有成員的标記者,是整個家族的中樞,保護着我們的安全,也掌握着我們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