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晨是被一聲聲的鳥鳴吵醒的，不用仔細分辨他也能聽得出來這是胖墩兒被餓急了發出的鳴叫，正在向它的飼養員們宣洩自己的不滿。

現在是幾号的幾點了？他不清楚，隻知道這裡是府邸的主卧，除了自己用的這套被褥，他沒看到其他起居用品，說明奧修維德沒來跟他同睡，但床頭櫃上還擺着一杯已經冷下去的安神茶。

奧修維德已經在部隊了，裘博恩倒是正在趕往鳥室的路上。翁晨伸出雙手，抻了抻因為自己睡得太久而早已變軟了的筋骨，再緩緩側身拿過杯子喝了一口茶。

他手上的戒指沒有被拿下來，身上的衣服倒是已經被換成了睡袍，可自己的光端卻不見了。這樣一來他不但沒法确認具體的時間和日期，也聯系不到奧修維德，唯二可選的辦法是出去找裘博恩問清情況，又或者等兩隻雌蟲中的任何一隻主動來主卧看他。

翁晨撐起身子靠在床頭，一口口地喝着杯子裡的甜茶，開始回想他昏睡前的種種經曆。記憶的最後停留在了他低頭看到的盤子裡的土豆泥上面，雄蟲隐約還記得他有好好把最後一口晚餐吃進肚子才開始睡覺，在巴爾和洛夫托維納眼前、奧修維德的擔憂中直接陷入了昏睡。

奧修維德現在的情緒感覺起來也不平靜，他還在承受着來自工作上的壓力，同時一直都在把一種翁晨昏迷以前還沒出現過的憂慮深深壓在心底，這讓翁晨感到迷惑，也想不清楚自己昏睡的這段時間裡到底都發生了什麼。奧修維德似乎比他們剛剛見面後的狀态更糟了，這不可能是他一隻蟲子自己想不開才會出現的情緒，一定是有誰跟他說了什麼才會變成這樣。

翁晨一邊用手旋着他拇指上的扳指，一邊考慮着要不要立刻把他的雌蟲叫回來好好問問，或是該在奧修維德回家前就先從裘博恩那裡聽聽他的雌侍又是怎麼說的。花季已經夠讓他頭疼的了，現在隻是多出來一個奧修維德就讓他感覺到了自己的工作量翻了一倍，等到新一批雄蟲開始今年的訓練後，他恐怕要更忙……翁晨現在隻能祈禱，到時候奧修維德不會出什麼岔子。

鳥鳴聲突然消失，躺靠在卧室床頭的雄蟲能夠感知到裘博恩正在二樓的鳥室裡給他的通訊鳥為食，或許是因為氣味不同的原因，胖墩兒吃得很快，而且逐漸生出了一種焦慮的情緒，并不太願意讓老蟲子喂它。

翁晨把杯子裡最後的一口茶喝盡後從床上跳了下來，雙腳碰到地面的瞬間，能感覺到小腿還在發軟。這不是什麼好兆頭，翁晨很清楚每次他有這種感覺都意味着自己睡得時間已經太久了，連身體都感覺到了疲憊。他放下杯子，在房間的各種櫃子裡找他的光端，最終卻一無所獲，就在他打算沖去見裘博恩的時候，主卧的房門卻被蟲子從外面推開了。

裘博恩看到站在衣櫃裡翻找東西的翁晨時，有一瞬間的驚訝，但很快就把那種表情收斂起來，笑着向他問好：“午安，殿下。”

“我的光端在哪兒？”翁晨覺得奇怪，雖然不喜歡帝國給他配備的玩意，但他也從沒被蟲子收走過自己的光端，就算有時候裘博恩需要操作他的設備工作，那也是在受到允許的情況下才會被拿走，而且用過以後很快就會還給他，“我找不到了，是那天回來以前就弄丢了嗎？”

驚訝的表情重新爬上了裘博恩的臉，“您不記得了嗎？”

“什麼？”

“它已經壞掉了。”裘博恩隻好向翁晨描述起那段經過，“最近需要聯系您的事情太多，所以它大概一直都在吵個不停。君駕幾天前跟我說，他給您送茶時發現光端被您捏碎了，就扔在地上，不過請您放心，我們已經把所有零件回收拿去修理，最晚明天就能被送回來。”

“幾天前。”翁晨抓到了裘博恩話裡的重點，“今天是幾号了？奧修維德沒在主卧休息嗎？”

“今天是26号，很遺憾地告訴您，已經過去22天了。君駕在把您帶回來後就沒再睡過主卧，我也問過他原因，說是您拒絕和他同睡在一起，要他自己搬出去睡。”

“……我說的？”翁晨重新坐回到床上，開始努力回憶裘博恩說的話，腦子裡卻一點印象都沒有，或者該說是有很模糊的記憶，但在下一個夢境向他席卷過來的時候，就被他當做是舊夢給遺忘掉了，“沒有印象了……我捏碎了自己的光端，還讓奧修維德搬出去？——你确定是讓他搬出去，不是讓他滾？我還做了什麼？他現在的精神狀态糟糕透了，比我剛開始見到他的那個時候還要糟。”

“很遺憾，我隻知道這些，一直都是他在照顧您。”

“你還在教他下棋嗎？”

“是的，但是因為太忙了，所以我們隻下過一兩次。”

翁晨歪着頭，還在努力回憶，也在仔細分辨奧修維德現在的複雜情緒裡到底都包含了他的哪些精神狀态，突然問裘博恩：“他是不是崩潰過？”

“……我不是很确定，殿下。”

“你跟他保證過了是嗎？不會跟我洩密。”翁晨的目光定在裘博恩的身上，“你們應該是談過什麼，他的崩潰無論是發生在這件事之後還是之前，你都了解了全過程。”

裘博恩點頭，他得笑有些無奈：“果然瞞不過您。”

“無論是什麼，他不想讓我知道。”翁晨吐出一口氣，決定放過奧修維德，也放過自己，“你了解我的：我沒興趣知道，更不喜歡在這種事上刨根問底，但還是得請您替我多照顧一點他。我顧不上這些事了，不過幸好奧修維德也喜歡你。”

裘博恩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我知道。我會的。”

“胖墩兒也辛苦您照顧了。”翁晨一想到那隻呆鳥就頭疼，想來他昏睡的這20多天裡，裘博恩沒少被雛鳥吵到，但因為還沒到換毛期，幼鳥身上的絨毛沒法保暖，所以胖墩兒隻得呆在溫箱裡，不能長時間暴露在空氣中。他們要麼期待胖墩兒提前換毛，要麼隻好等到旱熱季再把它放出來，總之現在除了辛苦自己每天數次地給它喂食外，就該考慮要不要幹脆換一隻藍背鳥做通訊工具了。

裘博恩沒跟翁晨抱怨鳥的事，反而走到窗邊替翁晨拉開了窗簾，好讓外面的陽光照進來，“這是我應該做的事。”

翁晨看到了太陽的角度，現在的時間确實已經到了下午，如果他估計不錯，可能用不了幾個小時奧修維德就會回來，到時候他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但在這之前，他得起身去一趟雄蟲的訓練基地，順便再跟巴爾打個招呼。

“我得去基地看看。”

“您要吃些什麼再走嗎？”

“營養劑。”

翁晨脫了自己的睡袍，開始從衣櫃裡找衣服往身上套，翻找的過程中他看到了那天開會時套在身上的連帽衫，隻不過現在已經被清洗幹淨，正安靜地挂在衣架上，就好像它從沒被一名兩腳族的血弄髒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