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靠近院子門口的地方，剛剛被刺了一刀的村長和長翠不知何時出現在那裡，兩人似乎在争執着什麼，暗夜中，沈霖摸不清具體的情況，隻是望見渾身是血的村長拔出後背上插着的那把短匕，而後将它攥了攥，又重新松開，輕輕托舉着它擡起手來。

沈霖看見，鮮紅的血液從那後背上可怖的血窟窿中潺潺流出，灑落一地，有些濺到了發起進攻的幾隻青灰色手臂上。

隻是，當血觸碰到那些手臂的一瞬間，那些左右扭動着的如枯枝般的手蓦地停了下來，緊接着在沈霖驚詫的目光中，那些手臂慢慢收縮衰退，最終縮成一團青灰色的不明物體，毫無生氣地跌落到地上。

“他的血，似乎對那些手臂管用。”

沈霖不由地喃喃自語起來，前方的少年似是沒想到她會出聲，怔愣兩秒後微微點點頭。

“嗯。”

他的聲音輕的如夜中精怪微動的雙翼，缥缈又令人琢磨不透。

似是沒想到少年會應答，沈霖将目光重新放到對方身上，心中升起一抹古怪的感覺。

這小反派怎麼奇奇怪怪的，不會是憋着什麼壞招，就等着對付她吧。

還不等她細想，前方村長流出的血已經在那些交錯成籠的青色手臂中打通了一道拱形的小洞，他身側的長翠目睹着這一切，望着面前已經說不出話的中年人，瞳仁微微顫動着，詫異與迷茫漸漸填滿了她的雙眸。

她想不通，這個已經失了神智的怪物，為何要這麼做？

感受到那兩個年輕人的靠近，長翠将滿腹疑問收回到了肚子中，擡起那雙混沌的眸子，重新審視着面前的局面，作為孤月村唯一存活下來的人，她不應該，再放任更多無辜的人喪命于此了。

面前的青色手臂雖然被清除了大半，但它們生命力極強，漸漸地，在那些斷掉的殘肢上，又重新長出了新的手臂，正慢慢填補着中間的窟窿。

“快，快離開這！”

她嘶啞着喊出了聲，面色激動地朝着沈霖二人招招手。

待到二人靠近，她焦急地伸出手，用力将他們推了出去。

在洞口即将閉合的那一刻，她顫巍巍探出右腳也向外跨去，離去的前一刻，她還是不受控制轉動着年邁的身軀，朝後方瞥了一眼。

透過那癱倒在血污，渾身是血的青衫中年人，長翠仿佛看到了一位年齡相仿，但長相質樸，并沒有那麼清秀的男人，他嘴角帶着熟悉的笑意，伫立在空氣之中，輕輕沖她揮了揮手。

“長翠婆婆，快走吧。”

“此處可不能再待了。”

聽到前方年輕女子的催促聲，長翠用已經稀松的牙齒咬了咬下唇，強忍住眸中即将落下的清淚，那副佝偻慣了的身軀也有些緊繃起來。

她最終還是轉過了身子，帶着幾分堅定，随着沈霖二人離開此處，再也沒有回頭。

月涼如水，沈霖擡頭，注意到今晚是個圓月，聯想到此前聽到的種種傳聞，她猜測，今晚出現的異象定然與這圓月脫不了幹系。

就這麼思考着，不知不覺，幾人已經來到村外，走到那滿是紅色高粱的蜿蜒小道上，月光傾灑在此處，為這大片的紅色盛景打上亮燦燦的光，整片天地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美感。

“沈姑娘。”

忽而，一路上沉默不語的長翠開口了，她叫着沈霖的名字，打斷了她的思考。

沈霖回過神後，望見長翠朝着西南方向某一處長得極盛的高粱指了指，緊接着，她蒼老又平靜無波的聲音響起，在銀月之下添了幾分靜谧淡然。

“那個地方，埋着‘他’最近抓來的人。”

“他們大抵還活着，若你們願意，就把他們放了吧，也權當是——”

“贖罪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堅定，沈霖當然知道面前老人口中的那個‘他’是誰，也猜測得出來，她手指的那個地方，埋得大概就是賀之風一行青淩宗弟子。

隻是長翠的眼神過于平靜，在那平靜之下，摻雜着許多她看不懂的東西。

沈霖心中蓦地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