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巧見她面色難看,扶着她有些擔心。
“王妃不舒服嗎,要不跟太妃說一下,便不去了。”
江雪螢快速眨了兩下眼,将那不自覺沁出的眼淚逼了回去,隻有眼角還留有一抹薄紅,不仔細瞧,也看不出什麼。
沒走多久,到了香遠堂,照例請安後坐在椅子上。
孟氏與沈凝玉也回來了,幾日不見,眼下沈凝玉正坐在太妃身旁親昵得很。
沈凝玉一見來人,原本布滿笑顔的臉蛋一下就沉了下來。
這幾日她不在府上,一回來就聽說這女人最近很受大哥寵愛,日日都在清風院,連公事都是在清風院裡處理的,恨不得跟她形影不離。
她可不信是大哥喜歡上了她,肯定是這狐媚子使了什麼手段,讓大哥不得不待在她那兒。
沈凝玉低低哼了一聲,想起來,要不是皇上賜婚,葉家那位姐姐說不定早就入府了。
太妃關心問沈凝玉道:“怎麼了?”
沈凝玉挽着她的手道:“玉兒剛才想起來,這次回去碰見了宜蘭姐姐,還跟她說了好一陣話。”
太妃一聽,起了興緻,問道:“她可還好,可有婚配?”
葉宜蘭是她先前挑中的兒媳,廣平葉家出身,知書達理,端莊大方,容貌也是一等一地好。
幼時還跟長策一同玩耍過,她瞧着人很滿意。
沈凝玉道:“宜蘭姐姐很好,玉兒特意問了,也沒有婚配。”
她停頓一下,又搖了搖頭,“就是過得不太開心,葉家在給她物色夫婿,鬧得不太愉快。”
“怎麼會這樣?”
那孩子是個心胸開闊的,葉家名門望族,入得了葉家長輩眼的,肯定也不是什麼普通人。
沈凝玉歎了一聲,壓低聲音,像在說悄悄話一般,“先前宜蘭姐姐到府上住過,母親當時說……”
太妃聽完,明白過來,随後也歎息。
她想讓那姑娘做自己的兒媳,但後來賜婚聖旨下,她這念頭也息下來了,沒想到葉家姑娘還放在心上。
一時也不忍心,向沈凝玉道:“若有空閑,讓她來府裡來散散心,免得郁結在心,看不開。”
沈凝玉馬上應好,随即又開始撒嬌,“還是母親疼人,宜蘭姐姐若是知曉,肯定好一番感動。”
江雪螢坐在下面聽見一些,隻知道她們在說什麼女子,其餘的并不想去探究。
沈凝玉轉着眼珠,望向江雪螢的方向,帶着疑惑道:“聽說最近大哥都待在清風院,今日才去的軍營?”
太妃沒說話,也看了江雪螢一眼。
江雪螢察覺到她的視線,淡淡回道:“是。”
沈凝玉再次開口,話語中帶着鋒利,“大哥之前勤于正事,現今天天待在内院,嫂嫂怎麼不勸勸大哥?”
江雪螢垂眼,殿下養傷,自然沒怎麼出去,隻是她們不知道罷了。
“殿下行事,想是自有他的道理,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懂,不好多加置喙。”
輕輕柔柔的聲音聽着沒什麼刀刃,但還是有殺傷力。
沈凝玉眉頭一擰,她也是婦道人家,這是在諷刺她多管閑事?
她笑了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怕外面的人說閑話……”說你狐媚子勾人,纏着大哥不放。
“殿下待在府裡,太妃治家,府中規矩嚴苛,肯定也傳不出什麼閑話,妹妹是在替太妃擔心嗎?”
府裡若有什麼問題,那不就是變相說太妃治家不嚴?
沈凝玉聽着不太對,感覺被江雪螢帶入套中,忙跟太妃解釋道:“母親,我沒這麼想,我隻是想提醒下嫂嫂,不知道嫂嫂怎麼對玉兒這麼大的惡意。若嫂嫂不喜歡,我以後便不說了。”
她說着裝模作樣擦了下眼睛,當真像是被傷到一樣。
江雪螢什麼也沒辯駁,誰對誰的惡意還說不準呢,她也想知道,她什麼也沒做,怎麼惹得她這個小姑子總想針對她。
不是她嫁過來,也會有旁人。
“母親知道。”
太妃安慰了她兩下,随後對着江雪螢道:“你也少說兩句,玉兒不過是個孩子,哪有那麼多心思。”
沈凝玉在太妃看不見的地方給江雪螢做了幾個鬼臉。
真是大哥在清風院待了幾天,就忘了自己是誰了。
江雪螢心中冷笑,沒有說話。
有人疼愛的感覺就是好啊,不管做什麼都有人替你辯駁,哪怕是錯的也沒關系。
庭院中的冷風吹在身上,讓人的身上都布滿涼意。
江雪螢心尖莫名生疼。
一回清風院,她就進了書房,坐在桌前,親自研了墨汁,鋪上紙箋寫信。
明巧看出她的憂煩,不知從何勸起,怕她聽着不喜歡。
她離家千裡,隻身來青州,受了委屈也不能和家裡人說,殿下又不在,她實在不知怎麼說好。
但又不能放任她難過,于是道:“大小姐被府裡寵壞了,說話不太好聽,王妃别往心裡去,殿下最近受了傷,太妃若知道,也不會這樣對王妃了。”
她又特意補上一句,“殿下下午便能回來……”
“殿下回來,有什麼用嗎?”
明巧被問得一愣,也不知答什麼好,等殿下回來,她将這事告訴殿下,殿下應該不會一點也不管。
江雪螢嘴角扯起一個無力的笑。
對吧,殿下是太妃那邊的,不過是在清風院待了幾日罷了,她怎麼能像局外人那樣看不透,以為真是受盡寵愛。
何況殿下的寵愛,她也消受不起。
她擡頭對明巧道:“姑姑我沒事,不用擔心我,你去歇息吧,我自己待一會兒便好了。”
她隻是想娘親了,旁人都有娘親,她卻沒有。
如果娘親在,她肯定不會被迫嫁給燕王殿下。
她現在怎麼看,都不像是沒事人。
明巧瞧着心痛,第一次覺得自己這麼不善言辭,幹巴巴道:“那奴婢先下去,王妃若有什麼事,直接喚奴婢便好。”
江雪螢伏案,始終沒擡頭,回應道:“好。”
明巧聽出她的聲音有些悶悶的,也不知說什麼,退出去将門輕輕關上,讓她能自己靜靜。
一室寂靜。
江雪螢将頭埋進臂彎中,黑黑的見不到一點光亮,勉強給了她一點安全感。
她察覺到自己今日的情緒有些失控,可是無法避免。
桌上攤開的紙被她壓在下面,不知不覺被一滴一滴浸濕。
悄無聲息的,唯有幾聲偶然變重的抽噎。
為什麼娘親不在,為什麼當年她沒有早些找到那個嬷嬷,如果她早點把人帶回去,說不定娘親就有救了。
她怨恨自己,為何當年她不和娘親一起去了?也省得在世間白白磋磨。
娘親能不能帶她一起走?
江雪螢哭得累了,心神混亂,伏在桌上睡了過去。
明巧見裡面半晌沒有動靜,怕出什麼事,悄悄進去看了一眼。
見她睡着,拿了件披風蓋在她身上,也沒掌燈,又退了出去。
王妃平常表現出來的都是溫柔守禮,今日這般,想是有些撐不住了,等殿下回來,或許……能安慰幾分。
江雪螢醒來的時候,有些茫然,有一刻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錯覺。
她夢見了小時候娘親陪她玩耍的畫面,那時候無憂無慮,什麼困難也沒有。
夢裡娘親喊她阿瑩,溫柔的聲音像是從前很多次聽到的那樣。
十年了,原來娘親的所有語氣,她都還清楚記得。
她怕自己忘了娘親的長相,怕回憶漸漸模糊,再也想不起來,她感受到一陣恐慌。
隻有在夢裡才能相見。
江雪螢阖眸,想将夢到的所有一切全都記下來。
在桌上趴了好一會兒,江雪螢漸漸緩了過來,看着身上的披風,内心微動。
起身潔面,推門出去發現姑姑還守在外面。
天色有些暗下來了,她好像斷斷續續睡了很久。
明巧見她出來,終于放下心,問道:“王妃餓了嗎,我讓廚房做了紅棗桂圓羹,可要嘗嘗?”
中午回來後她便一直在書房裡,什麼也沒吃。
江雪螢搖頭,并不是很想吃東西。
兩人說着話,遠處走來一個嬷嬷,走近了看發現是太妃身邊的。
“王妃。”她行了禮,随後道,“殿下還沒回來,今日下雪,太妃怕殿下着涼,想讓王妃送些衣物到軍營去。”
江雪螢微微詫異,“現在嗎?”
嬷嬷回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