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氏身邊的嬷嬷端着茶盞過來,盞沿周邊還冒着縷縷熱氣,想是有些燙的,嬷嬷看看她,又低頭示意,明顯是要她直接拿去。
江雪螢神色不變,指尖碰上時被燙得一頓,但還是穩穩端了起來,手指小心地調整姿勢,避免被燙傷以及茶盞歪斜緻使茶水溢出。
也算是預料之中可能會出現的為難,并不算難以接受。
許是江雪螢乖順,謝氏隻晾了她一會兒,便讓她将茶盞放下,但也并未接過。
江雪螢坐下的時候輕輕松了口氣,手臂酸痛不敢揉捏,指尖隐隐還刺痛着。
謝氏居于高座,神情冷淡,“既已拜過堂,入了王府,便要學學王府的規矩,事事遵循,琇雲。”
太妃向身旁人使了個眼色,侍立在旁的一位嬷嬷便捧着漆盤走過來,江雪螢才看見,正是前兩日到驿站指導她的那位。
為人甚為嚴厲,但若做得好,也能得幾句誇獎,獎懲有度,正直公正。
紅木漆盤裡盛着的是一本書冊,約莫三指厚,書衣由深褐色的綢緞制成,繡有精緻暗紋,右角上用金線繪有“規訓”二字。
“王府平日清淨無事,你便好好照着上面學着,抄寫誦記,如何服侍殿下,孝順親長,愛護小輩等等。”
江雪螢起身行禮,“謹遵太妃教誨。”
而後,太妃與身旁的人交談起來,時不時傳來些笑聲,其中一道聲音脆甜些,想是那位小千金沈小姐。
太妃沒說免禮的話,江雪螢就一直維持着行禮的姿勢,腿腳酸麻,若撐不住跌下定算當衆失禮,屆時不知會是怎麼苛責。
沈小姐嘴甜,在太妃身旁哄得她笑得合不攏嘴,孟氏也在旁附和,一家人其樂融融,她這個外人在這兒,倒是破壞了這份祥和景象。
江雪螢苦中作樂如是想,好在她從前在江府,過的也不是養尊處優的日子,若換江姝月,說不定早想回家哭爹娘了。
耳邊笑聲融融,江雪螢暗自放松筋骨,隻求能再多堅持一會兒。
屋裡溫暖,江雪螢卻覺得露在外面的手冰冷得很,背心裡卻又在發熱。
日後這種對待,想是不會少的,早些練出一套忍耐的功夫,也會少受點罪。
江雪螢放空思緒,盡量忽視那片笑聲,恍惚間聽到後面傳來腳步聲,凝神靜聽身旁确實有人經過。
燕王殿下。
沈長策行至屋中向太妃請安,語氣沉穩一如他的腳步聲,“母親。”
江雪螢也向他福身行禮,趁機放松了下,才覺膝蓋手臂都幾近僵硬,動作遲緩并不流暢,好在燕王并未看向這邊。
她瞧向上位,太妃瞥了眼座椅,這是允她坐下了。
太妃轉而關心着自家兒子,燕王時不時回應着問題,并不十分冷漠,先前還叽叽喳喳的其餘聲音,因他的到來,也變得穩重正經起來。
不難看出燕王在府中的威嚴,阖府上下,都敬着他。
這與傳聞倒是相配。
江雪螢安靜坐在下首聽着他們閑談,不知不覺說到自己頭上,心裡那根弦立馬繃了起來。
太妃淡淡道:“你遠道而來,府中難免有不熟悉的地方,近來便讓琇雲跟着你,帶你了解了解。”
她抿了口茶,似輕歎了口氣,“琇雲是身邊的老人了,我還有點舍不得,不過若你能學些東西,倒還是值得。”
江雪螢還未來得及道謝,就有一人将話頭接了過去。
一坐在那兒,就如定海神針的燕王開口:“母親若用不慣旁人,換個人也無傷大雅。”
太妃笑了下,“旁人我不放心,再怎麼說也是江家精心養大的女兒,千裡迢迢來了王府,自然也要好生照看着,免得養差了,到時候該說我們王府的不是了。”
江雪螢隻感覺頭上懸着好大一頂帽子,看來太妃不管明裡暗裡,都不太喜歡她啊。
沈長策仍是淡淡的,“母親不必如此憂心。”
這話倒是事實,江家勢力并非朝中一流,也不是陛下跟前的紅人,賜婚的對象是如何在衆多官員中選中江家,是否有何内情,江雪螢也不知曉。
太妃這樣說,她若辯解,倒顯得她不懂事了。
“這孩子怎麼不愛說話呀,往後常在一塊兒住着,總這樣寡言可不好。”一直不說話的孟氏突然開口,聲音和她人一樣偏于溫柔,隻不過内容不太善意罷了。
江雪螢澀然一笑,“我初來乍到,嘴巴又笨,怕說了什麼不合時宜的話惹大家不喜,索性便好好聽着了。”
孟氏扯了扯嘴角,估計沒讨到什麼好,也沒繼續接話。
沈長策起身,“母親,我還有事,便先告退了。”
太妃笑意溫和,“好,你去忙吧,時辰也不早了,大家也都散了吧。”
江雪螢松了口氣,這一趟總算是有驚無險地過去了,正準備打道回府,好好休息一下,前方卻傳來一道沉穩清冽的聲音,讓她頓時僵住。
剛離開的燕王殿下,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道:“跟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