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撿到一隻奇怪的幼崽。
還是自己送上門的。
可以從披風裡掏出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有一次甚至當面把我的手掏出來。
眼前的手還在端着茶杯,視線落在整整齊齊的手臂切口,我沉默一秒,噴了對面一臉紅茶,長腿一伸,一腳踹上去。
我的養子愣了一秒,下一秒雙頰布滿紅暈撲到沙發上,八爪魚一樣纏上了我的大長腿,死活不放手,我也死命拽着不斷滑落的絲襪和搖搖欲墜的高跟鞋,一把揪住他到處亂甩的小辮子扼令停止這無禮的行為,這場面鬼見了都要說見鬼。
不裝了,我承認自己是位賢惠優雅善良偉大的母親。
有媽的孩子是個寶,不要太羨慕我的養子,小時候,他會乖巧的穿着黑白女仆裝配白絲,披着小披肩踩着小皮鞋嘿咻嘿咻的抱着小拖把擦亮這個母慈子孝的友愛家庭,長大後,端茶倒水調皮搗蛋樣樣精通,偶爾還會半夜爬上養母的床問問寂不寂寞需不需要暖床。
單純的一時興起而已。
離開魔女族後普通不過的早晨,我漫步于西伯利亞某個偏僻叢林,耳畔是淩冽的寒風,腳下冰冷的白雪,實實在在的偏僻荒涼之地。
隔着一段距離,感受身後投來的視線,轉身的一瞬間,原本服帖的兜帽迎着風雪飄落身後,裙角不斷翻飛。
我不為所動,重新戴上兜帽。
魔女沒有溫度,因此感受不到肌膚冷暖四季變更,人類卻不一樣,他們行走于天地,會經曆嚴寒酷署,感受春夏秋冬,一不留神便會步入死亡。
小小的身體在寒風中脆弱又可憐,下一秒消失茫茫白雪中也不奇怪,他好似對自己的慘狀毫不在意,微微怔愣着仰頭,亮的出奇的鎏金眸子仿佛看見了世上最難以忘懷的景象,忘記了呼嘯的狂風,淩冽的風雪,隻是呆愣的睜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事物。
這隻人類幼崽形象着實有些狼狽,沾染灰塵的衣料被荊棘劃破,一隻鞋不知道去了哪裡,白嫩的腳腫得像胡蘿蔔,小手紅通通的,勉強能看的也就被風雪劃出一道道紅痕的臉蛋。
展現這副可憐又凄慘的模樣,是想讓我産生憐憫之心帶走嗎?
可我并不具備這種滑稽可笑的東西,甚至不了解人類社會的常識,貿然出手可不是好的選擇。
見我直勾勾打量,他也不躲,不安分的小腳一直墊着試圖讓自己視覺上有所增高,過了一會,他别開臉,開始窘迫的抓着衣角,懊惱自己副樣子真是太不可愛了。
想了一會,我走過去,低頭看着還不到我腰的小孩子,毫無波動的說了一句話。
“你,想要一個媽嗎?”
“……?”
我想過了,的确,我缺個孩子給我養老。
雖然更大的可能是我給他養老送終。
撿回這隻名為果戈裡的孩童第一天,我牽着髒兮兮的他在浴盆面前大眼瞪小眼。
熱水……是怎麼燒來着?
剛剛撿到的孩童仰着小腦袋,自以為隐秘的觀察監護人苦惱的模樣。
礙于在孩子面前不能說不行,我幹脆翻箱倒櫃找出别人贈送的治愈藥水倒進去,洗澡水咕噜噜冒着不妙氣泡。
估摸水溫差不多,我把手裡髒兮兮的孩子丢進去,又簡單粗暴的像洗菜一樣搓了幾下後施施然走到一邊。
毫無壓力接受這一切的小孩子攀在浴桶邊緣露出半張臉,猶豫一下,拿起準備的小澡巾自己洗起來,又忍不住擡眼偷看了好幾眼,臉上泛起詭異的紅暈。
“提問——美麗的魔女小姐,你是要把我當童養夫嗎?!”
他高舉着雙手提問,水花四濺,我隻關心地誰來拖。
放下書,我上上下下打量他的小身闆,眼裡寫滿你在說什麼鬼話。
“你有一米八嗎?”
“有帥氣的臉蛋嗎?”
“有八塊腹肌嗎?”
幼崽:“嗚……未來會有的。”
随意丢給他一件衣服,我眼中的興緻迅速消散:“我對小鬼沒興趣。”
“再說,未來可是千變萬化的,萬一死掉的話就什麼也沒有了哦。”
“比如你,可憐的小鬼,是被同族抛棄了嗎?真可憐,人類總是做出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
漫不經心提醒他現在的處境,最好老老實實聽我的,斜靠在沙發上,我卷着散落的頭發,顯然興趣缺缺。
“都是欲望啊,沒有任何生物比人類更适合産生癡心妄想又欲罷不能的欲望了。”我勾唇,生起幾分挑逗的心思,“你瞧,我好心把你養大,可若是遇上其他人,說不定你現在還在哪個角落裡偷偷抹淚呢。”
“所以說,你可要好好感謝我。”
于是這個沒錢沒顔沒八塊腹肌的小短腿被我當成男仆,專門負責我的日常起居。
那時候,我承認是我看走眼了,也是,出現在荒郊野外的熊孩子已經夠奇葩了,更别說還趕着送上門當魔女盤中餐的小孩子。
世上哪有什麼免費的午餐送上門。
可惜,十分讨厭麻煩索性把腦子關起來不用的我完全沒有發現。
生活多了一個人的影子似乎也并不是難以接受的事,加上這個孩子是異能者,可以算是半個同類,倒也不是太難接受。
我對異能力了解甚少,果戈裡又太小了,異能無法掌握熟練,最大的用途也就丢垃圾以及半夜隔空關燈。
後來長大不少,異能勉強控制好,又出現了新的問題。
果戈裡挺不錯,使喚的很順手,就是太粘人了,離開他五分鐘電話都能給你打爆。
又一次定時去鎮上采購,我心累的拉着幾乎粘在身上的果戈裡,腦袋一陣抽疼。
小時候小小的一隻抱起來我都會喘幾下,現在那麼大一隻,是想讓我累死好繼承我的财産嗎?
拍開再一次黏上來的牛皮糖,我再一次警告果戈裡不許從背後突然抱上來弄亂發型。
我不理解他為什麼喜歡抱着我,明明我的身體與死者無異,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溫度。
他倒沒什麼,我快要被他身上過剩的熱量烤熟了。
“弄亂的話,我再幫魔女小姐梳一個更漂亮的發型不就好了。”罪魁禍首指尖繞着我的頭發試圖萌混過關,很可愛的眨眼,“這是表達愛的方式呀,說明尼古萊離開魔女小姐一秒都要呼吸不過來了呀!好傷心的!”
他誇張的瞪大眼睛,就差表演個高原反應。
我冷漠的掐上他的腰:“那你幹脆去買個氧氣瓶吧。”
低頭從胸口掏出一張卡,我夾在指尖揚了揚:“拿去買氧氣瓶,吸不完别來找我。”
然而我的不孝子完全沒有察覺到我的嫌棄,視線在卡和剛剛掏出的部位不斷移動,沉默半響,捂住鼻子很是上道的一個披風不見了。
沒管搞不懂的養子,還沒呼吸幾分鐘自由的空氣,他又跑回來了。
一排排打量貨架上的商品,我沒空理他,擺擺手示意他有事滾沒事也滾。
等我心滿意足挑完後,果戈裡拉着我的手蠢蠢欲動:“魔女小姐,可以幫我也買一下嗎?”
他的語氣裡滿是搞事情。
把購物盒丢給他,面無表情走到男性用品區:“你确定?”
“确定哒~”
果戈裡迅速把購物盒塞進披風裡,無事一身輕的湊到我面前,把我拉到貨架面前。
一排排琳琅滿目千奇百怪的褲衩出現在我的眼前。
而我的二十四孝好大兒也一臉無辜的睜着閃亮亮的大眼睛,扭扭捏捏表示想要自己的母親替他挑選适合的決勝胖次,這樣就可以在同學面前擡起頭來。
小嘴BB的挺不錯。
清醒一下,你根本沒上學,所有的知識都是我教的,魔女養的孩子怎麼可能會去上人類正常的學校。
毫無波動的環視一圈胖次,我揪下一個黑色緊身胖次。
果戈裡淚眼汪汪:“太小了。”
面無表情的盯着他,我又揪下隔壁大一碼的同款。
果戈裡瞪大眼睛,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這個也很小,魔女小姐好敷衍,一點都不關心尼古萊!”
想到什麼,少年又浮現奇怪的紅暈:“讨厭啦,不知道的話以後怎麼跟人家生可愛的小寶寶呢!這次就勉為其難原諒魔女小姐啦!”
我:“……”
所以我連你的尺寸都得知道,是麼。
在我的死亡注視下,果戈裡羞澀的拿出他自己早就看上的決勝胖次,瘋狂暗示。
一看就不可能是他能穿的說不定熊也穿不上的尺碼,說是他新買的披風我也信。
我下了最後通牒,告訴他要不老老實實自己選,要不去隔壁女性用品買。
沒想到銀發少年耳根染上一層薄紅,難以置信的發出驚呼,咋咋呼呼的圍着我不停的轉圈。
“要穿魔女小姐的同款胖次嗎?!這種程度的肌膚相親!!!這、這算是愛得死去活來嗎?!”
我看智障表情:“倒不至于,把你打得半死不活倒是有可能。”
再不了解人類社會的常識,我也覺得,我的養子——
——可能有什麼大病。
在早先遙遠的某一天,果戈裡還是個小短腿時,也曾上演過這種劇情。
那是還沒我高的小短腿果戈裡要表演隔空取物,他在披風裡神秘兮兮掏了半天。
憑空出現的黑色布料對稱凸起的形狀十分圓潤,周邊點綴着一圈圈蕾絲,設計簡潔大方,隻一眼就能訴說主人低調奢華有内涵的品味。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東西……
我的第一反應是拉開低胸睡衣檢查,确認不是同一件後,面不改色心不跳走過去勾走那塊布料,語氣坦蕩得不能再坦蕩。
“這個決勝bra果然很棒,不愧是我。”
可能這件事給小果戈裡帶來無法泯滅的影響,以至于長大後對決勝内衣有了很大的執念,居然邀請我替他挑決勝胖次。
這個孩子……
真夠麻煩的——
想通後,我又發愁,孩子到了叛逆青春期又不能打,打壞了帶回家面子上也不好,雖說我是個離家出走的魔女,可回家帶孩子炫耀可是過年必備,誰會跟面子過不去。
這讓并不理解人類的我産生了危機感,以前了解人類隻能通過簽訂契約得到失去生機的靈魂,現在有血有肉的人類我可不擅長。
所以說人類的小鬼就是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