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我失去了太多。
但是當我見到他的時候,心裡似乎有一塊地方塌了下來。我不知,我是想要保護他,還是在緬懷當年那個仍是少年的自己。
那個時候,我最親之人仍然好好地在我身邊。
那個時候,我還未曾執掌大權,也未曾失去至親,那個時候,他也是世家公子如玉,不曾受苦受難,不曾心性磨碎。
說實話就是我還沒有想好要怎麼對他。
但是沒有想好這件事,并不妨礙我給他權、給他位。至少這些東西,可以在我沒有護到的地方保護他。
江知鶴本就傷痕累累,我不願見他添新傷。
②⑤
江知鶴是不是喝醉了。
不然他不會跟着我回太極殿。
也不會跟我進冬暖閣。
②⑥
媽的,我收回上面的話。
他根本就沒有喝醉,他可是江知鶴,他怎麼可能會讓自己陷入不可知的未知裡面。
可是。
我這麼信任他。
我給他權,給他官,他就這樣子回報我?!
他說他給我準備了“禮物”,然後轉身出去,再進來的時候,他弓着身子,低着頭,身後跟着兩個女人。
江知鶴很少行這種大禮,我一直不忍叫他跪在冰冷的地上,可是此時此刻,他就這樣,紅色的官袍迤逦地拖在地上,筆直地脊柱彎曲下來,仿佛再低一點就要被折斷。
跟在他後面的那兩個女子,穿着鬥篷,但是一進室内,沉重的鬥篷脫掉,露出少女柔和白皙的身軀罩在紗衣下。
她們聲線清麗,左邊那個輕聲說:“請陛下安,奴婢月娆。”
右邊那個接上:“奴婢月苒。”
江知鶴跪在地上道:
“臣聞君王之道,承天之寵,撫民以德。陛下續先祖之基,撫萬民,宜廣開後宮,以繁衍子嗣,承天之命。
且世間佳麗,皆天之恩賜,供陛下臨幸。”
室内的燭火此時突然劇烈的抖了一下。
——滿室沉默。
我望着他身後的兩個女子,沉聲道:“你們兩個,擡起頭來。”
她們應聲擡頭,姿色皆是上乘,眉目含情,弱柳扶風,右邊膽子大一點的那一個女子,還朝着我嬌俏地眨了眨眼睛。
我:……
講道理,我其實不想遷怒這兩個年輕女子,一國之君,心胸實在不應狹隘,但是有時候人,心裡憋着一股氣,難免心直口快了些。
于是滿室的寂靜中,冷冷地響起我嘲諷的聲音。
“……兩個醜東西,還不下去。”
她們眼中霎時愕然,好似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想來也是,她們能夠被江知鶴選中,在此時此地送到我面前來,自然是自恃美貌的,可能長這麼大從來都沒有被人這般說過。
幾個瞬息過去,紅燭噼裡啪啦燃燒着。
我岌岌可危的忍耐已經到了理智的邊緣,就在我上前幾步,俯下身去抓江知鶴雪白的下巴的時候,愣在原地的兩個女子終于反應過來,連忙哆哆嗦嗦又心驚膽戰地往後退出去。
——還不忘把門給帶上。
于是便隻剩下我和江知鶴了。
我大可以在此時對江知鶴發作,我是皇帝,他是臣子,他敢忤逆我,便是他有錯,有錯便該罰,怎麼罰就由皇帝來決定。
我本可以這麼做,趁機立君王之威,告訴他王權怎可冒犯,告訴他帝心難測,告訴他世事詭谲,在他破碎的脊梁上再踩一腳,逼他徹底向我臣服。
甚至現在叫侍衛進來,把他在大冬天的拖出去杖責幾十,殺雞儆猴、以儆效尤,讓他的血成為我腳下的塵埃。
——我本可以這麼做。
如果我不曾見過那個十幾歲的他,如果我不曾見過他滿身的傷痕,如果我們不曾錯誤地親昵過,那麼我确實可以在此時此刻打殺他。
但是,世上沒有如果。
我或許,已經對他動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