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雨浩聽到最後一句，沒忍住睜開了眼，于是便瞧見戴洛黎一臉傻笑的模樣。

他在心底歎了口氣。

“不是挨揍，是刺激，身體和心智的雙重刺激。根據武魂傳承的多種理論，雖然沒有定論，但我們基本默認，除了父母雙方的武魂的影響，武魂變異和魂師在被孕育時母體所處的環境、魂師本人在武魂覺醒前長期所處的環境、其本人的長期心理狀态等等都有關系。你的武魂出現了變異，說明，或者是你父母武魂在傳承給你時的相互作用，或者是你被孕育時或武魂覺醒前的外界環境給了你一定的刺激。但你的變異是未完成的情況，說明這些刺激都還不夠，或者說是被打斷了。”

“可以說，你并不幸運。從你的變異方向來看，你曾經遭受的是痛苦，是痛苦刺激了你。那些經曆痛苦的人，唯一能夠安慰自己的，往往就是痛苦之後的黎明，但你也沒有看到。不過，你，拯救了你自己。你從來沒有放棄修煉，從未被看不見黎明的痛苦打倒，你保持着不甘，保持着憤怒，一日一日地堅持，就好像拿着一把鑿子，一日一日地敲打着那扇隻剩下一條縫的石門。這扇門太重太厚，是你的堅持、你的努力讓這扇門，沒有被徹底關上，所以，我才能幫助你。”

“我隻是給了你足夠的刺激，這扇門，是你自己推開的。戴洛黎，無論我之前處于什麼原因，說了多少次‘你是垃圾，你是廢物’，請你都忘記，而我希望你永遠記住地是，戴洛黎，他是一個很強大的人，他自己拯救了自己。”

戴洛黎低着頭，看着霍雨浩如水一般的目光。

突然，一滴透明的水珠落下。

軍綠色的被褥被洇開一片更深的綠色。

戴洛黎突然地，想到了他院子角落裡的一小片雜草——

那麼不合時宜，卻在挨過一個寒冬後，在春風裡頂開雪層，用雪化成的水澆灌根系，迎風長大，漸漸茂盛成深綠。

打不倒的深綠。

“我的武魂，是什麼？”戴洛黎輕輕問。

霍雨浩想了想，回道：“變異後的武魂，有時候是沒有先例的。如果按照一般的取名規則，那雙血眸是最大的特征，或許應該叫邪眸血虎。”

“邪眸血虎……”戴洛黎咀嚼着這四個字，手指扣着那片深綠色。

唐三注意到他的動作，突然開口問：“不喜歡紅色？”

“不用在乎，這隻是一般的取名規則，事實上，這是你的武魂，也是你自己，你有取名的權利和自由。”

戴洛黎點頭：“叫邪眸雪虎吧，雪層的雪，是突破厚雪沖出來的生命。反正，虎身是純白色，這也是一個特征。”

唐三點頭：“突破厚雪沖出來的生命，很好的寓意。”

頓了頓，他看着戴洛黎，又道：“生命，可以是綠意盎然。而紅色，也可以是生命的顔色，熱烈、鮮豔。”

“嗯。”戴洛黎應道。

***

第二日，唐三和霍雨浩各自歸隊，訓練一切正常。

眼見日頭一點一點往上爬，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沉重的轟鳴，緊接着整個大地好似都在震動。

所有人都好似被按下了暫停鍵，呆呆地看着西北方向。

“西北，那邊好像是西北集團軍駐紮的地方……”隊伍最前面的莊天喃喃自言道。

戴洛黎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然後腳下本能地往外沖。

“你幹什麼去？”霍雨浩一把拉住他。

戴洛黎回頭看霍雨浩，眼睛睜得很大，眼底一片迷茫。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西北，是西北集團軍的駐地，我父親，他在那裡，他在那裡！”

霍雨浩一手揪住他的衣襟，一手梏住他的肩膀，将人拉回來：“究竟是不是西北集團軍的駐地傳來的，是因為什麼事情導緻的，怎麼解決，需要什麼，這些全都是問題，你什麼都不知道，一個人沖過去有什麼用。冷靜下來，用你的大腦、你的理性思考。”

“從現在開始，不準離開我的三步遠。任何事情、任何行動，必須讓我知道。”

霍雨浩話音剛落，刺耳的哨音好似炸雷一般響起。

——緊急集合！

整個校場，整個第三營團，整個軍營，新兵老兵，無數預備役士兵們飛快集結。

大大的校場，站滿了人。

然後，命令下來來——後備軍團所有士兵，做一級戰鬥準備，包括新兵在内，收拾行囊，随時準備出發作戰。

許雲所帶領的第七師團第三營團比較特殊，這些年來老兵一批批或犧牲或退下，眼下資曆最老的一批，也都是二年前新入伍，但因為服役期延長才沒有退下來的。

而唐三和霍雨浩這一批新兵，更是才訓練了大約一個月。

如今，第三營團第一大隊老兵一百一十四人，新兵八十六人；第二大隊老兵零人，新兵三百人；第三大隊老兵七十七人，新兵二百二十三人。雖然是較之正常營團雙倍的兵力，但一大半都是新兵。

許雲站在最前面，看着人群中，那一大半青澀的臉龐，臉色也是極其難看。

“各大隊大隊長出列！”莊天等三人唰得上前幾步。

“各大隊新兵上等兵出列！”唐三、霍雨浩、戴洛黎等人唰唰上前幾步，跟在了各自大隊長身後。

許雲深吸了一口氣，堪堪穩住自己的聲音：“莊天，從現在開始，你負責組織第三營團所有事宜，聽從師團長指令，另外兩位大隊長輔助你。其餘出列者，暫時并入我的親兵，即刻出發。”

“是！”莊天先應了一聲，緊接着所有人齊齊應聲。

許雲擡手示意自己身後新兵的隊伍，唐三等人立刻立正，小跑着過去，入列。

最後，許雲朝莊天點了點頭，帶着身後的親兵先一步離開了。

“營團長……”戴洛黎凄凄叫了一聲。

許雲擡手制止了他：“情況暫時不明，我還沒有得到任何通知。但不管怎樣，這麼大的動靜，絕對不是普通的訓練或者魂導試驗能搞出來的。”

“那我們怎麼辦？”有位親兵問。

許雲腳步頓了頓，又加快了幾分：“我剛才不是說了麼，即刻發出。”

“殿下，我們沒有得到命令。”有親兵擔心道。

許雲腳步一頓，回過頭，眼中都是寒意：“第四、第六後備軍團與西北集團軍同處西北，是西北集團軍的後備力量。真出了事，時間等于西北集團軍多少人的命，你算得清嗎？甯願空跑一趟，也不能慢一步，懂嗎？”

霍雨浩看着前面大步流星的許雲，想到那日在環境中願意以死鏟除奸細的許雲，清楚得意識到，他犯了一些錯誤。

所有人的都是複雜且矛盾的，許雲也許高傲自矜，也許對普通人有偏見，但她以星羅帝國，以星羅帝國所有百姓為自己的使命。

她如今不過十七八歲，兄長許家偉正值壯年，還可以支撐星羅帝國很多年，長姐許久久青春正盛，還可以帶領許家、帶領星冠宗很多年。她生來千嬌百寵，被保護得太好，脫離普通人太久，但這也不是她被人以有色眼鏡看待的理由。

當她站出來，當她開始無論出于何種理由，開始接觸她的子民，她也可以做得很好。

她的星羅帝國的公主，是星羅子民的公主。

“白虎公爵領兵多年，本身也是封号鬥羅級别的強者，短時間内我們不用擔心西北邊防的安危和他本人的安危，我更擔心的是，能夠造成這麼大動靜的，是什麼級别的魂導器。八級？不，八級做不到。”許雲沉聲道。

“是九級定裝魂導炮彈。”唐三上前幾步，壓低聲音，但肯定地對許雲道。

霍雨浩深吸了一口氣，也低聲道：“西北集團軍駐地距離我們近三百公裡，如果是直接襲擊駐地的，能夠造成這樣動靜的，隻能是九級定裝魂導炮彈，而且絕對不止一枚。”

許雲臉色更加難看了，示意其他人将距離拉開一些：“你們确定？你們也懂魂導器？”

霍雨浩也無意隐瞞：“我們在學院接受過系統的學習。去年全大陸魂師精英大賽後，日月帝國明都遭遇襲擊，你們星羅帝國也參與了。你知道嗎？”

許雲點頭：“我知道，整個計劃。我看過那次計劃的報告，你們學院、宗門也有參與。”

“那次爆炸，最主要的，就是因為數百枚九級定裝魂導炮彈被引發了。那麼多的損失，才不到一年，他們居然就從中恢複了，甚至主動挑起了戰争。”

霍雨浩歎息：“日月帝國在魂導器的研究制作方面，領先我們太多了。九級定裝魂導炮彈雖然厲害，但西北邊防布置了完整的魂導防護，按照那次爆炸發生前的數據，足以減少至少一半的傷害。但剛剛的動靜，至多攔了兩成。”

“也許不是質量，是數量足夠多呢？”許雲提出質疑。

霍雨浩歎氣：“當一項技術的産量提升到一定層次後，這項技術也就足夠成熟，那麼更高層次的技術應該早已投入研究了。日月帝國既然主動發動戰争，手裡必定有底牌。你覺得哪個情況好一些？”

許雲抿唇。

“都不好。”唐三替她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