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神摸了摸腦瓜子，忽的笑了。

“這一通高深玄妙的，險些給我繞糊塗了。依我看，命數一說，我向來是不屑的，這世上沒什麼事是沒個出路的，規則與命運如此糾纏，也總會有個頭。在場諸位，對唐三這個人都是有幾分了解的。而雨浩，也是我們兄弟姐妹幾個見過的，他如今既然還有我白虎一族血脈，我便更知道他絕非認命的。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

小舞幾人聞言，皆是應和。

生命女神宛然一笑：“信則有，不信則無。我早先遲遲想不明白，依着這個情況，我現下本來也沒什麼資格同你們說教。但……我隻盼着我在乎的一切安好，如果規則将傾、命運颠沛，管它命數如何，拼着一死，我也絕對要當得起三千世界的奉養，這是我自己選的。”

情緒之神樂呵呵地揣着手：“我是不太愛事事都看得太透，難得糊塗嘛。你們這些個啊，就是心太巧，心思就重了。你那句話我喜歡——”

他指了指戰神：“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

“你們想想，這樁樁件件，都與海神那個家夥有關，但他自己眼下卻像待在那龍卷風的風眼裡似的，外面呼天号地的，他穩穩當當。”

“偌大神界，一級神十九位，二級神兩百一十六位，三級神一千八百四十七位，普通神官和天神巡獵者何止萬餘，卻隻有他一人雙神一體；善良與邪惡同他一樣一來便成了神王，偏他第一時間就牢牢把控住了大換血的神界委員會，一級神都沒認全就開了神界大會，開完他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委員會會長；神界存在萬萬年，他堪堪坐穩了位置，又遇上這些神位更疊之頻繁最是恐怖的時候，這幾年算下來，大半的神位都換了人，各個下界出來的天縱之才又豈是甘于屈居人下的，偏又是他，笑眯眯地就将整個神界牢牢捏在手裡。”

“這樣一個人物，連同為神王，手底下直接管着七大原罪之神的毀滅之神都要避着些鋒芒，也隻有那些倚老賣老的總是站着說話不腰疼，虧得海神脾氣好，不搭理。我總想不明白，都是人，也都成了神，怎麼就他總是比旁人厲害些呢，越是想越是覺着他厲害。這樣一個人，如今重修一回，成了少年人的模樣，養了一個‘小媳婦’，樂得慢着些、鈍着些、軟和些，可那都是哄着他那‘小媳婦’的。我猜啊，他縱使在下界，知道的、想明白的，都不會比我們少。說不準，一邊教着他‘小媳婦’，一邊心底拐着十幾個彎把後頭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他是想做那‘渡船人’的，我們這些，就糊塗着些，跟着走就是了。何必想東想西，累着自己便罷了，誤了事兒就不好了。”

邪惡之神姬動眼神動了動：“難得糊塗，情緒之神倒是想得明白。”

情緒之神笑了笑：“我怎麼也是個情緒之神。如今衆神，不管在下界是個什麼東西，成了神……縱使成了神，還是那些七情六欲，想得也無非那些。我看得清，也免不了俗，大家都免不了。”

“兔神，”他轉頭看小舞，“你在外遊曆，可曾去過幾個有趣的小世界。那裡的人說，大道無情，那些成仙成神的，應和這大道，也是要免了人之情的。我從前聽着便覺得有趣，想着，你們怕是想錯了，要是知道這些神都是同我一般渾身都是人之情的家夥，怕不會對整個神界都失望。今日再想想，如果真有那樣的神，便是海神這樣的人物才能做到吧。”

小舞皺眉：“你說的那種小世界，我遊曆過，的确很有趣。但三哥是至情至性之人，他絕不會是那種舍了人之情的。”

情緒之神笑得越發燦爛：“也是，重修一回還找了個‘小媳婦’，單單是愛欲這一條，他便沒有舍。”

小舞哼了一聲：“也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有情沒情的，不過都是下界之人的揣測罷了。他們自己未成神，卻自顧自地定義神的模樣，可不是有趣。”

四下一時無聲，片刻後，情緒之神高深莫測地道：“是啊。不知全貌，說得再多都是揣測。就是知了全貌，也不過一家之言。所以——”

他一合掌：“可不還是那句，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嘛。我們十幾号人聚在這天，想天想地，上古史都說了遍，啥結果也沒有。不如且看着，看看這命數是啥，這天地又要如何變。”

情緒之神這番舉動，好似那繩子将大家繞了幾圈，最後卻一攤手，說自己壓根沒拿繩子。

在場幾位神一時無語，覺得他分明拿了繩子，卻又的确好似沒拿繩子，便如一口氣哽在胸口，不上不下，隻想動手。

這般想着，大家也的确動了手。

正鬧着，有巡獵者來報告，說着有神跳了望川台，往下界去了。

小舞遊曆在外時，雖也去了各個下界，但那不一樣，她依舊是神，不過是賞風景似的走了走。

跳了望川台便不一樣了，那是舍了神的身份，真正入世，從頭再走一遍了。

“是誰？”她問。

“是……是蝶神。”巡獵者略為難地說，“如今，蝶神神位已空，神核也回了神樞，有些個末法世界乃至更差些的世界，蝶之一族，已經略有些受到影響了。”

衆神在其位，自然有其責，跳望川台事小，不過是自己的選擇；但沒有交接、沒有安排繼位者，緻使失衡混亂，那便是大事了。

“……唐舞桐，她！”小舞一時氣急，“她小時候頑劣些也罷，左右也沒有繼承神位，在頑劣也是孩子心性。可這些年，她越級挑戰上任蝶神，直接将其神核搶了來，緊接着便越發荒唐了。旁的也就算了，在荒唐也荒唐她自己，如今連這等關乎三千世界運轉的事她也敢荒唐！我這些年教她的，有教到豬腦子裡了？！”

“小舞，”神女挽住她，勸慰道：“事已至此，莫急，妥善安排解決問題才是最近要的。”

“神核既然自動回了神樞，便是說明，下界眼下一時沒有适合直升此神位之生靈，暫時也隻能先由旁得神頂替着了。”生命女神撫着心口道。

蝶神唐舞桐，借海神一點精血，兔神一滴眼淚和一絲氣息，生命女神一抹神力而生，睜眼便受天地神光，任蝶神下七大靈蝶神位之光明蝶神位。

她是神界第一位乃至唯一一位生來為神的，後來她越級挑戰蝶神，強行融合了蝶神神核，繼承了蝶神之位。

“上任蝶神如今是光明女神，不若……”小舞建議。

生命女神搖了搖頭：“被另一位神強行奪取神核，我從未聽聞過。蝶神後來受了天地自然之刑，光明女神也說是自願接受挑戰的，甘願承受結果，也并未受到什麼傷害。但我去探望過她，她是傷了根底的，即便後來接任了光明女神之位，但命星光芒閃爍、越發黯淡，這是神隕之兆。她的身子，如今受不得重負了。”

小舞想起前幾日她回神界後，曾去探望光明女神，見她容貌憔悴，對方說這些日忙碌，她竟是直接信了。

一時間，小舞泫然若泣：“是我對不住她，既沒教好蝶神，也沒及時趕到攔住蝶神。”

九彩神女輕輕拍着她的背：“若說有錯……三哥早前便和我說過，蝶神太過頑劣，縱有孩子心性的緣故，但總不能任其發展，還是要多加管教約束的。是我，是我想着，我幼時也頑劣，後來也長成了，便就疏忽了，也不曾将三哥的勸告告訴你們。後來三哥出事，便更将此事抛諸腦後了。”

善良之神也道：“你這些年在外遊玩，将蝶神托付我照看，我自己忙于公務，也疏忽了些。”

速度之神冷聲道：“眼下也不是認錯大會。還得盡快找到可以暫替蝶神之位的神，排查下界情況，找到蝶神。”

“暫任蝶神之位，便交給金蝶神吧。他是七大靈蝶神位之首，有威望。此外，光明女神還任蝶神之位時，他便跟随着，除了蝶神之位的事宜，也輕車熟路些。”生命女神建議。

“至于排查下界異常情況之事，我們高階神位不得随意探查下界，此事還是要交給巡獵者，這本也是他們的職責。但他們的探查之法要以身入下界，慢了不少，隻能且等着了。”

毀滅之神道：“探查一事，由我輔助吧。海神不在，我便是神力最強的，随意探查下界之罰，也隻有我能多受幾次了。隻是，神界其他事宜，善良、邪惡，你們也要挑起大梁了。你們也都是天縱之才升了神，都是有本事的，莫要再躲事了。”

善良、邪惡齊聲應道：“自然。”

毀滅之神點了點頭，當即神力湧動，大廳内的八面“神之視角”光芒一同跟着湧動。

這是高階神位以“神之視角”為媒介，将以自己的神力探入下界的征兆，雖有居高臨下、一眼千裡之效，但一方面耗費神力，一方面探查太過會引動“神之視角”異動，繼而引來天地自然之罰。

世間萬般平衡，縱使成了神，也不過是重了些的砝碼，依舊要遵循平衡之道。

“我去傳信給大明二明，此事還是要告之三哥的。萬一真的出了大事，恐怕還是要勞他再回來一次。榮榮，你……你陪我一起吧。”小舞神色難堪道。

九彩神女甯榮榮扶住小舞，柔聲道：“我自然是要陪着你的。放心吧，從前也不是沒有出過這樣的狀況，而且這些年因為獸族無法成神之故，空缺了不少獸神之位，類似的情況大家都處理過好幾次了，都處理好了。這次也不會出事的。”

小舞帶着怒氣道：“希望如此。這次等抓她回來，我回去神樞，請天地自然之罰，罰我，也罰她，我便不信，給不了她教訓！”

甯榮榮扶着她離開，餘下幾位也各自分工，離開了。

生命女神留下來，為毀滅之神護法。

***

唐三收到牛天和泰坦的信時，已經是半個月後了。

他估算着神界與鬥羅大陸的時間流速之差，似乎是穩定了些，沒有再縮小了。

應該是兩位神祇神力漸盛之故，平衡了天地元力的逸散。

唐三撚着手指，感受着體内細細微微的陌生而熟悉的力量，心中說着“應該”，實則很是确定。

“哥，怎麼了？”

戴洛黎頹廢地趴在地上，霍雨浩揍完他，朝唐三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