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兒清淩淩地勾出一個笑,“你說得對,不論是什麼手段,能赢了你,便夠了。”
說着,她位于第六位的魂環閃爍着深深的黑光,恐怖的威勢一重重加重,空氣都似乎漸漸凝重了起來。
突然,王秋兒再次右腳猛地一踏。
鬥魂區的地面本較之一般場地更為堅硬,此刻有一道道裂痕蔓延,一個比之前更大也更深的坑出現了。
金光再次大盛,王秋兒将黃金龍槍往身前重重一方,那金光便好似實物一般,邊端鋒銳至極,将藍銀囚籠瞬間斬斷。
而後,她手中的黃金龍槍尖端挑起,帶起一道冷光,好似要劃破空間一般。
她投手一擲,左腿銀光一閃,隻人一眨眼的功夫,便手拿着黃金龍槍朝着唐三的後背刺下。
霍雨浩驚得登時站了起來,他想喊“小心”,卻覺得在他人切磋時喊這個不大好,隻這一刹那的猶豫,場上的情形再次調轉。
卻見,唐三清喝一聲“雷霆震動”,一個圈圈環環層疊的光輪倏而出現在地面上。
天際一道雷霆炸響,化為遊龍戲雲,落地化為八尺銀槍,恰恰好卡住了黃金龍槍的槍頭。
王秋兒柳眉一揚,手臂翻轉要将銀槍挑開,唐三的手卻死死壓住了槍身。
王秋兒:“……”
兩人都是眉頭蹙起,手上各有肌肉攏起,叫旁人可以窺見這其中的較量。
如此僵持了幾個呼吸,王秋兒先一步收回了黃金龍槍,腰身帶着長槍一轉,再次刺來。
唐三銀槍一挑,轉身避開,那槍卻殺了回來。
王秋兒旋身卸力,槍尖狠狠插進地面,手上抓着槍尾,腳上卻往槍身上一踩就跳了起來。
她長腿一踢,緊實的小腿壓着銀槍,而後轉身往上一踩,走了兩個碎步,劈腿要向唐三的頭砍。
唐三右手向下一滑,然後抓緊,腰身帶動着肩背一抖,手上的銀槍便也震了震。
王秋兒腳下一歪,卻扭身将黃金龍槍往地上一戳,順勢挑起,不依不饒地朝唐三的腦袋踢去。
唐三腰身往後壓下避開,手中的銀槍一掃。
王秋兒趕忙翻身落地,擡眼卻見銀□□來。
南北兩邊的看台上,一衆人都看呆了。
貝貝啞然道:“我倒是第一次看到……魂師比試,是這般模樣。”
“精彩!”徐三石慢悠悠拍了兩下巴掌,“就他們兩個這力量和近戰體術,我們在場沒人比得上吧?!”
“但他們兩個這麼打下去也不是辦法啊!我哥身體到現在還沒好全乎,魂力較之一般五環魂師更弱些,雷霆殺陣雖然沒有開,但使用銀槍也消耗魂力啊!”霍雨浩咬着後槽牙,擔心地不得了。
恰在此時,又是一次對撞,唐三連退了七八步,這才穩住身形。
王秋兒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或是乘勝追擊,突然有一種毛骨悚然之感。她瞳孔緊縮,腰身好似要折斷一般向後一彎。
“怎麼回事?”蕭蕭身體微微前傾,瞪大眼睛問道。
霍雨浩眼中金光愈盛,好似烏金躍入了深海。
精神圖景飛速搭建,眼前的一切都被放慢了,平靜的空氣中,微微露出一絲破綻。
“是七殺陣的耀金之陣,王秋兒躲過去的是壓陣的匕首。”霍雨浩長籲了一口氣,沉聲道。
“叮——”
匕首落地,好似落入池水,濺起滿場金光,配得上“浮光躍金”之名。
耀金之陣,起!
唐三咽下口中腥甜,銀槍出手,雷霆震動,又是一陣起!
王秋兒此前維持着第六魂技與唐三顫抖,魂力消耗頗多,又才堪堪躲過匕首,而今全然不及反應,被疊加的陣法牢牢困住。
這一局,唐三勝了。
隻是唐三一下場,便就眼前一黑,倒在了沖上來迎他的霍雨浩懷。
霍雨浩見他臉色泛白、呼吸極緩的模樣,眼底泛起了血絲。
***
“天夢哥,你恢複的如何了?我想,我是時候……去取藥了……”
“……雨浩,你确定、你對唐三的心意,可以摘下相思斷腸紅嗎?”
霍雨浩眼神有些虛,他面前的床上,唐三躺着,眉頭卻微微蹙起,好似連在睡夢中都能感受到痛苦。
“我确定,我是喜歡他的,一心一意的喜歡。但如果,這樣的喜歡,還達不到要求的話,那就……讓我血盡斷腸而亡吧,也不算負了我哥待我的那般好。”霍雨浩輕聲道,慢吞卻鄭重。
天夢冰蠶沉默了片刻,嚴肅地問道:“那你的仇恨呢?你不報仇了?”
“……”霍雨浩扯了扯嘴角,擠出一個哭似的笑,“天夢哥,你說,我去找誰報仇呢?”
天夢一愣,便聽着霍雨浩繼續道:“小的時候,我的世界的很小,小到隻有母親,她走了,我活着或是死了,并無區别。我不知道怎樣發洩我心中的痛苦,不知道怎樣去挽回她,所以那些欺負過我們的人就都該死,全部都得死,都得為我母親陪葬。”
“可是……我碰見了小雅老師,碰見了大師兄,王冬、蕭蕭、和師兄、周漪老師、帆羽老師,他們一路陪伴着我,穆老在離開的最後一刻還在為我鋪路,姐姐給了我母親般的溫暖……我的世界慢慢變大了。”
“天夢哥,人、都是這樣長大嗎?越長大,知道的越多,就越知道小時候錯得厲害。是誰殺害了我的母親?是愛我母親卻另娶他人,生下了我卻從未見過我的白虎公爵?是嫉妒我母親,将她從貼身女仆打發去做浣洗衣物仆役的公爵夫人?是捧高踩低、趨炎附勢,給我母親安排繁重工作的管事?是每日供給餐食不盡心,讓低級仆役都吃殘羹冷炙的廚房?是生來尊貴,不知仆役苦楚,踢了我母親一腳的戴華斌?還是從出生起,便拖累了我母親,叫她吃飯穿衣、一應開銷都緊着我的、我自己?”
“我早就想明白,想清楚了,我們都有錯,可……誰又錯到要償命呢?我不去想、不去看,便當做自己可以什麼都不管,依舊找那些人報仇,去發洩我對這些人的不滿、厭惡。”
“可是……”霍雨浩嘴唇微微顫抖,“我哥,是想幫我揍戴華斌,才那麼拼命想要打敗王秋兒的。他想留在場上,才能對上戴華斌。”
“我哥,是為了掩護我,幫助我完成偷暗金恐爪熊幼崽的計劃,才一人對上鐘離地和鐘離人,甚至鐘離天的。他身體,還未好全,怎麼受的了那樣消耗魂力。”
兩行清淚湧出眼眶,他道:“他從未掩飾對我的好,連袒露心意都隻說自己狼子野心,分明是我漸漸明白自己的心思,總有一天按捺不住,落在旁人眼中卻是他步步緊逼,他将所有的後患擔在自己身上。若我有一日後悔了,知曉說一句,我年紀小,他有意引導,便可全身而退。”
“天夢哥,我自幼沒得太多的愛,連我母親都是愛白虎公爵勝過愛我。我自小就知道人心易變,很多東西,就好似一個饅頭,便是拿在手裡都不安穩,唯有吃進肚子裡才是自己的。我也知道,這世間的一切都是對等的,得到的,總要付出。”
“隻有我哥,隻有唐三,他這樣的人,芝蘭玉樹、謙謙君子,又身有奇遇、資質不凡,沒有人會不喜歡他。但我知道,他從前疼我,後來愛我,他的事情,我即便不知道,也清楚他會告訴我;他的東西,我即便不拿在手裡,也确信隻要我想要,他就給。其他人疼我愛我,或是看我可憐,或是希望我成才,總歸我可以承擔的起。可唐三,他隻要我愛他,愛這個世界。愛……”
天夢恍然道:“雨浩,你知道什麼是愛嗎?”
霍雨浩:“天夢哥,我一直知道。隻是從前知道得狹隘、偏見,如今,是他告訴了我,更真摯、更寬廣的愛。我該告訴他,我真得懂了。”
***
第二日,清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