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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葉知秋，葉落冬至。

十一月的天空一碧如洗，神海島上一片壓抑。

貝貝、和菜頭、徐三石、江楠楠、蕭蕭、唐三、王冬、沈懷瑜、霍雨浩，九個人靜靜地站成一排。

穆老靜靜地躺在躺椅之上，将近一年半的時間流逝，穆老的生命力也跟着流失了。如今他的頭發已經全部掉光了，那雙目光慈祥的眼睛也很少睜開了。

很難相信，這樣的老人就是史萊克學院的第一強者，極限鬥羅、龍神鬥羅穆恩。

玄老站在穆老身側，沉默不語，神色戚然。言少哲、蔡媚兒、仙琳兒、錢多多，以及海神閣的宿老們也都在場。

海神閣外，六十七名内院弟子靜默着，端端正正地盤膝坐在門前。

端坐在最前方的，是一名年約二十五、六歲的女子。

她一頭黑色長發一直垂到腰際，五官精緻，膚色白皙。她拇指相抵、八指交叉，放在自己盤坐的小腿之上，眉眼輕垂，神色淡然，整個人就好似一尊有靈的木雕。

這個女子就是當代史萊克學院内院首席大弟子，張樂萱。

她身後的其他六十六位内院弟子中，沒有一人超過三十歲。他們排成了十排，每個人那保持一模一樣的動作。

張樂萱身後的第一排就是戴鑰衡，除他以外，淩落哀、陳子鋒、西西、公羊墨，甚至姚浩軒也在場，隻是依據個人修為不同，所坐的位置也有不同。

穆老，您真得要走了嗎？

張樂萱睜開眼，明亮的黑眸中滿是哀痛，兩行清淚慢慢流下。

她是内院大弟子，是在場六十七名弟子中與穆老最熟悉的，感情自然也是最親厚的。而如今，她隻能坐在這裡，靜靜地送穆老最後一程。

戴鑰衡感受到張樂萱的情緒波動，也睜開了眼。

對于張樂萱，他是服氣的。

在内院，一直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所有人都要稱呼首席弟子為大師兄或大師姐。

而張樂萱，她也當得起這聲大師姐。不僅是親和近人，比起老師們，内院弟子有什麼問題都會問大師姐；她對于修煉的專注程度也讓人敬佩，她從未和誰在一起過，一心投入修煉，曾經先後兩次參加過全大陸高級魂師學院鬥魂大賽，并且在第二次參賽時擔任隊長，如秋風掃落葉一般擊潰對手。

而且她的修為也是當之不愧的内院第一人，今年隻有二十六歲，卻是整個學院最年輕的八環魂鬥羅強者，創造了史萊克學院近三千年以來的曆史。

哪怕是當初的馬小桃，在她面前也隻是一個小丫頭而已。而對于這位大師姐，馬小桃也是發自内心尊敬的。

戴鑰衡曾經也是對這位大師姐有過幻想的，他将其作為刻苦修煉的動力，甚至不止一次想過，如果自己在修為上能夠超過大師姐，甚至奪取首席弟子的位置，或許會有一線機會。

不過，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想過了。

馬小桃出現以後，相仿的年齡、相近的等級，兩個人一路想殺，一直到在全大陸高級魂師學院鬥魂大賽上并肩戰鬥。

比賽結束後，他從内院正式畢業，回到自己的國家并加入了軍方。

他如今已經是師團長了，這次返校辦事，卻碰上了穆老将離世這件事，自然要來送行。

他來得早，看到了唐三九個人走進海神閣，心中很是震驚。

閣内。

穆老睜開了眼，那雙原本昏黃的眼眸這一刻竟然變得極為清澈，是深藍色的，就像是無盡的大海。

他的目光落在最左側的貝貝身上，然後緩緩移動，分别清楚地在和菜頭、徐三石、江楠楠、蕭蕭、唐三、王冬、沈懷瑜和霍雨浩身上停留片刻。

尤其是在霍雨浩身上，他的目光停留的時間最長。

霍雨浩看着穆老的眼睛，淚水背叛了他的大腦，沒有任何餘地的落下。

王冬早就哭得稀裡嘩啦了，沈懷瑜左肩上的衣服已經濕了一大塊。

沈懷瑜歪着頭，悄悄打量着穆老。因為王冬的緣故，他這一年多的時間也常常跟着穆老學習。

對于這位老者，他印象最深得，就是穆老那雙寬厚溫暖的大手放在他頭上的感覺，很沉很有分量，那力量直達心底，讓沈懷瑜此刻心髒收緊，很難受。

特殊的經曆讓他對很多東西都沒有認知，比如死亡。

穆老快撐不住了的消息是昨晚就傳出來的，卻叫他們第二天再上海神閣。

今天一早，太陽剛剛冒頭，唐三等人就上了島。

此時唐三看着這位老人，看着他澄澈溫暖的眼眸，突然想起了大師。

大師離世時，他在神界，兩位神王突然撂杆子不幹了，他忙得焦頭爛額。

消息傳到神界時，大師已經離開很久了。

那天的太陽也很好，整個神界籠罩在一片暖洋洋的金光中。

唐三拿着筆突兀地停下了，在雪白的公文紙上留下一個刺目的黑點，一點點暈開變大，就像他空了一塊的心。

事至如今，唐三依舊記得自己那一刻空白的感覺，好似有人拿走了他的意識或是靈魂，他什麼都不知道了。

許久過後，他模糊的視線一點點聚焦，他看到了桌案上那盆藍銀草，那是老師決定遊曆大陸時送他的禮物。

再一低頭，面前的公文變得皺巴巴的，唐三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淚流滿面了。

穆老笑着，蒼老的面容很平和，一抹紅暈出現在他青白的臉上。

“孩子們，不要哭。”他輕輕說道。

唐三一眨眼，淚水砸落在地上。

“老師——”霍雨浩和王冬“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痛哭失聲。

唐三一步退後，跟着跪了下來。

其餘六個人都跪倒了下來，他們每一個人在這段時間裡都與穆老有很多接觸，都曾感受過這位老者給予的善意與溫暖，沒有人能克制住這一刻内心的悲怆。

貝貝低垂着頭，伏在地上，幾乎泣不成聲。

“玄祖——”他一聲聲地喚着，似乎這樣就可以再留穆老一會兒，再多留一會兒。

穆老伸出手，慢慢地落在霍雨浩的頭上，“傻孩子們，哭什麼呢？”

“老夫已經在這個世上停留了兩百多年，超過了絕大多數人類。如此長壽，難道還不值得高興麼？老夫這一生，幾乎全都在學院中度過，能夠守護着學院，看着像你們這樣的孩子們一批、一批地成長起來，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驕傲。”

“今天，我将離去，匆匆回顧一生，并無悔恨，隻有兩點遺憾。”

“玄祖，您說。”貝貝是穆老的後代，自幼長在穆老膝下，情感深厚。

“這其中一點，就是沒有在這一刻看到你們高高興興的模樣。笑一笑吧，有你們，有史萊克學院的所有學員送我這一程，是老夫的福氣。”

太痛苦了，即便穆老這麼說，卻沒有人能控制住，反而哭得更厲害了。

隻有唐三，他閉了閉眼，深呼吸了好幾次。

再睜眼時，他已經帶上了笑，雖然難看，卻也是笑着的。

穆老看到了，笑着點了點頭，“都好，都好。我還有些話，要叮囑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