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道：“你忘了，現在是熱兵器時代，魂導器才是戰場上最常見的武器。”

和菜頭也道：“極限單兵是為了戰争而存在的。不僅要求個體實力強大，而且要擅長使用和制作各種魂導器，擅長隐匿、潛伏、破壞，能夠敏銳的找到一場戰争的節點所在，制定計劃，做出行動。極限單兵不是統帥，但卻是能夠改變一場戰争的藝術家。”

“原本，我就是在朝着這個方向努力的。而老師也一直将我當成實現這個計劃的培養對象。可是，先是雨浩，然後是小川，你們都比我更要有天賦的多，無論是在魂導器制作上還是個人實力方面。老師昨天剛剛通知我，以後我将不會在被當成極限單兵培養了，而是作為你們的輔助。如果說你們是未來的極限單兵，那麼，我就是你的移動武器庫。”

“我們？”唐三問。

和菜頭道：“對，上學期是想定下了雨浩擔任培養對象的。但這學期你也成為了魂導系的核心弟子，錢院長一直很看好你，他覺得你是天生的苗子。如今，你和雨浩會作為一号和二号一起接受訓練。”

唐三沉聲道：“我們有權利拒絕。我和雨浩都非常感謝魂導系的培養，也願意為魂導系作出我們的貢獻。但這一切，不是以犧牲師兄你為代價的。”

霍雨浩也重重地點頭，急忙道：“我和哥現在就去找老師。”

和菜頭搖了搖頭，拍拍兩人的肩膀，臉上的神色平和了幾分,“兩位師弟，别急，我沒有怪你們的意思。或許，如果這個計劃換成了别人，我會很不服氣，甚至不願接受老師的這個安排而奮起反抗。但是，獲得極限單兵計劃資格的是你們，我心中不但沒有不服，反而很是高興。”

“我知道自己的缺陷所在，我的武魂注定了我無法擁有強大的個人戰鬥力，而極限單兵必須要是一個能夠平衡武魂與魂導器，将兩個方面都訓練到盡量最極緻的人。我很遺憾，這個人不是我，但我很高興這個人是你們。”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麼？在學院裡，我聽過同齡人甚至年級比我小的人用外号稱呼我，黑大個、肌肉男，好一些地叫我菜頭，我知道他們沒有惡意，但我其實并不喜歡。但你們不一樣，你們會叫我和師兄。”

這一刻，和菜頭眼中流露出的那種小心翼翼，好像這一聲“和師兄”便是他聽過最好的詞彙一樣的眼神。

“其實早在你們的天賦逐漸展現出來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了被換下去的準備。因為即便是我，也會因為你們的優秀而驚豔。所以，兩位師弟，你們不用有任何心理負擔。我已經跟老師說過了。我會全力以赴支持你們成為咱們魂導系的極限單兵，我就做你們的移動武器庫。”

“但我想請你們幫我一個忙。”和菜頭的眼中閃着淚花，這個身高近兩米的大個子在黑夜中，在這個無人注意的角落，稍稍放肆着自己的脆弱。

“師兄，你說。”霍雨浩趕忙追問。

和菜頭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深深的傷感,“雨浩，你知道麼？我也是孤兒，帆羽老師救我回來的那一年，我也才九歲。他見到我的時候，我渾身血污、昏死着。老師救醒我後，問我來曆。我告訴他，我家裡是商人，遭遇了盜匪，全家都被盜匪殺了，隻有我一個人跑出來。但這些都是謊言，我隻是害怕連累老師。但我沒想到，這個謊言被我小心翼翼地維持了這麼多年，太痛苦了。”

“老師将我帶回了學院，并且教導我成為一名魂導師。我很努力的修煉，也漸漸顯現出了在魂導器制作方面的一定天賦。老師會誇贊我，學弟學長也會用敬佩的眼神看着我。我每天走在學院裡，可以看到花草樹木，可以感受到海神湖邊吹來的湖風，我能感覺到我活着，但我恨不得死了，我想報仇，我無時無刻不想報仇。”

“我是日月帝國人，我的國家賦予了我這樣黝黑的膚色。我的父親是上一任的日月帝國皇帝。”

唐三和霍雨浩大吃一驚，一時間不禁驚的目瞪口呆。

和菜頭苦笑道：“我有時候回想，如果我們一家隻是普通人，我的叔叔是不是就不會那麼心狠了。我有七個姐姐，父親在四十八歲那年，才有了我。當初，父親還是太子的時候，叔叔就一直與父親争奪皇位。叔父的各方面天賦遠好于我的父親，但皇祖父堅持傳位于我父。”

“父親自知資質有限，繼位之後不敢有絲毫懈怠。他兢兢業業治理國家，每天都将全部精力放于國事之上。我國在父親的治理下越來越繁榮昌盛，父親得到了絕大多數臣子的效忠。”

“當初，皇祖父臨終之前曾經對父親說過，讓父親剝奪叔父的一切權力，隻有這樣，國家才能安泰。但我父親心軟，叔父是他唯一的弟弟，他不忍心讓自己的弟弟失去所有權勢。就沒有執行皇祖父的臨終遺言，也從此留下了禍根。”

……

借着漆黑夜色的掩飾，這一段深刻心底多年的宿怨終于有了得見天日的一天。

說到最後，和菜頭的雙眼已經一片通紅，拳頭攥得緊緊的，原本憨厚的臉龐上一片猙獰之色，心中恨意已經達到了頂點。

“我沒有一日忘記過這份血海深仇，但我知道我一個人的力量太過渺小。當老師告訴我極限單兵計劃，并宣布我将成為這個計劃唯一的培養對象時，我的心裡狂喜，我将它當做我唯一的希望。可我的天賦，終究不足以成為這計劃真正的完成者。”

說到這裡，和菜頭雙眼通紅地看着唐三和霍雨浩道：“小川、雨浩，我隻希望将來有一天，你真正成為極限單兵之後，在我需要的時候，能在我複仇的時候幫我一把。我會盡我所能在你成長的道路上幫助你，我願意付出我的所有，包括生命。”

霍雨浩看着和菜頭，臉上流露出一絲凄然,剛想開口就被唐三往後一拽。

唐三的心中也為和菜頭心裡的悲痛而動容，但他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問道：“師兄，你想要報仇，我可以理解。但你希望做到什麼程度？”

“什麼程度？”和菜頭茫然地充分道。

唐三點點頭，“對，什麼程度。是僅僅隻讓你叔父這個罪魁禍首償命，還是讓當初參與毒殺你父母姐姐的人全部以死謝罪，又或者，你要讓你叔父追求的權力分崩離析，讓日月帝國陷入戰争……”

唐三的語氣一點點加重，音量卻一點點放低，但他的話語就如同鼓點一樣，一下一下刺激着和菜頭的心，讓和菜頭的眼眶發紅，額角青筋繃起。

許久的沉默之後，和菜頭道：“小川，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想要那個男人死 ，我想要參與毒殺計劃的核心的那幾個人死。剩下的人，我不想恨了。我也不想挑起戰争，讓更多人的孩子和我一樣，成為權力争奪的犧牲品。”

唐三輕輕吐出一口氣，道：“好，師兄，我答應你。”

霍雨浩感覺到唐三松開了自己的手，知道自己可以說話了，這才道：“師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十年後，我們一定會有實力殺回去的。”

“好。”和菜頭深處自己寬厚的大手，掌心的白皙和手背的漆黑截然相反，将唐三和霍雨浩的緊緊握住。

這一夜，霍雨浩突然覺得自己與這個世界的聯系更緊密了，他躺在宿舍的床上，輕聲道：“哥，媽媽去世後，我有想過把自己埋在她身邊，這樣我就還是有媽媽的孩子了。但我又不甘心，不甘心承受所有錯誤的都是我的母親，不甘心承受所有懲罰的都是我的母親，不甘心我被帶到這個世上，卻什麼也沒有做過。我想報仇，我把這個目标當成我的所有。我還想過，如果不成功，就死在路上；如果成功，我就自殺，去陪媽媽。”

“但我現在真得不想死了。你，王冬、小雅老師、大師兄、蕭蕭、周老師、王老師……還有和師兄，我想待在你們身邊，一直。你以前說得話，我大概明白了。我會一直記得的。”

“至于戴華斌，下次見面我會試着和他好好說話的。但這有點難，畢竟他上次還想找人弄死我們。”

霍雨浩的聲音一點點落下去，最後化作一聲充滿疲憊的、輕輕的鼾聲。

唐三在黑暗中輕輕笑了一下，月光越過窗簾落在他眼中的黑色深海中，這片海蒙上月華，顯露出幾分驚心動魄的溫柔。

“沒關系，我隻是希望你好。”

黑暗裡，有人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