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雖然心中早有準備，但還是克制不住地臉色一變。

他以前不喜歡撒謊，也不會撒謊，總是會露出馬腳。後來經曆的多了，有時候為了活下去，為了保護身邊的人，為了種種理由，不得不撒謊。

慢慢的人就變了，有些時候是無傷大雅的小玩笑，有些時候是善意的欺騙，但無論如何他都可以控制住自己，讓自己的謊言和表情漂亮得可以瞞天過海。

但每每面對他親近的人，他似乎都變成當初那個被師父評價為“忠實笨拙”的普通唐門弟子，一撒謊就控制不住表情。

霍雨浩有些想要沉默，突然有些後悔自己嘴快問出來了，但他又不甘心，又問：“哥，你是嗎？關于沈懷瑜的這些，你說了多少實話？”

唐三深呼了一口氣，道：“雨浩，關于沈懷瑜的一切，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可以直接去找沈懷瑜談。而關于我，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是外來者，但我……從另外一種意義上來說，我确實是外來者。”

唐三說完，霍雨浩沒有馬上開口，他沉默着看着唐三，往日裡靈動有神的桃花眼沉寂下來，多了許多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成熟。

良久。

霍雨浩開口了，“唐川，這個名字是真的嗎？”

唐三：“……”

霍雨浩輕輕笑了一下，隻有一下，“我之前在公爵府的時候，媽媽教我，待人要真心，這樣才能遇到真心的人。但她也會教我察言觀色，教我‘防人之心不可無’……算了，你随便聽聽吧，我也不知道說什麼。”

“……雨、咳，雨浩。”唐三一開口發現自己的聲音很緊，清了清嗓子，這才重新開口，“我……事情有些複雜，我不會有意你的。”

霍雨浩面無表情地盯着唐三看了許久，将唐三看得頭皮發麻。

連唐三自己也不清楚，他怎麼就在隻有十一歲的霍雨浩身上感受到了久違的壓迫感。

突然，霍雨浩緊繃的面皮一松，難以抑制地露出了幾分揶揄之色：“哥，你很緊張嗎？雖然有些意外你連名字都是假的，但你之前也早就和我透露過了你有一個大秘密，現在你可以完全信任我，然後告訴我這個秘密了，我很開心。”

“不對。”霍雨浩腦袋一歪，木着臉道：“如果你想和我說了，開門見山就是了，但你沒有。如果你想繼續隐瞞，你有很多方法讓我不再關注沈懷瑜的事情，但你把‘外來者’這個話頭遞給了我，你是故意的，故意告訴我沈懷瑜懷疑你是外來者，你知道我會問，是嗎？”

“哥，你也沒有很信任我，是嗎？你在試探我嗎？”

霍雨浩的聲音很輕，語氣很淡，和诘問搭不上半點關系，可唐三卻在這一聲聲中顯露出些許狼狽與不堪。

霍雨浩說得沒錯，他不信任霍雨浩。雖然情感上很痛苦，但事實就是這樣。

一直以來，先是“師兄”，然後是“三哥”，再到後來是“哥”，唐三用感情編織陷阱，将霍雨浩一步一步引入局，讓霍雨浩将自己剖開，将最真實、最軟弱的部分顯露在唐三面前。

唐三知道了天夢冰蠶的存在，知道了霍雨浩藏在心底的仇恨，他甚至大概猜到了霍雨浩的身世。

或許霍雨浩自己也沒有察覺到，他的母親、他身邊那些針對他的人也不會告訴他，他的五官在某些角度和戴華斌其實是有三分相似。

血脈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即便霍雨浩應該是像極了他的母親的，那個讓他痛恨到連承認都不願的父親也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印記。

這樣，霍雨浩在唐三面前就是完全真實的了。

“你這一個月消瘦得這麼快，不僅是在擔心沈懷瑜口中所謂的命運和未來，更多的是因為你揣測他會不會在我面前暴露你的身份，你在猶豫，你在衡量，你要不要趕在沈懷瑜面前先把事情說開，你到底可不可以信任我，可不可以把你最真實的一面告訴我。”霍雨浩道。

“我不清楚，但天夢哥一定清楚。這句話很有意思，天夢哥見過萬年前先祖成神的景象，所以他猜測鬥羅大陸之外有更廣闊的世界，而我沒有見過，我甚至沒有接觸到這麼高的層次。那你是怎麼知道呢？”

天夢冰蠶在霍雨浩詢問唐三是否是外來者時，就自動消音了，不敢摻和進來。

聽到這裡，天夢冰蠶才意識到，它以為唐三讓自己來說明上位空間的事情是為了隐藏自己，但其實他是為了給霍雨浩遞一個漏洞。

“我說天夢哥明明那麼警惕，為什麼會信任你，為什麼什麼都願意告訴你。它知道你是誰，知道你到底是誰，你們達成協議了？”霍雨浩繼續問。

天夢冰蠶不敢出聲，将自己小心翼翼地縮起來，深怕戰火燃到自己身上。

“所以，哥，你到底是誰？”霍雨浩問。

這會換到唐三輕輕笑了，霍雨浩真得很聰明，他猜到了真相，但沒有猜準自己的心思。

“雨浩，讓我痛苦的，不是我是否可以信任你，而是我發現，我沒有想象中的信任你。”

霍雨浩愣住了，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

但唐三也沒想讓他現在就說什麼，他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傾聽你的故事，包容你的仇恨，不是為了窺探你的秘密，猜測你的真心，我是真得關心你。我一直向你保證，等到合适的時機，我會告訴你關于我的所有，是因為我覺得我信任你，你也值得我信任。”

“雖然說起來很荒唐，但這個世界上有人白首如新，就一定有傾蓋如故。而我在見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你可以信任。”

“關于我的秘密，出現了一些意外。我當時的第一反應是告訴你，我需要你的幫助，可很快我又猶豫了。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我不敢。你是可以信任的，但可笑的是我不敢。”

“很矛盾……”霍雨浩終于開口了，“那你現在想通了？”

唐三點了點頭，“我應該相信你的。”

霍雨浩頂着唐三看，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漸漸的，霍雨浩的眼眶微微泛起了紅，他快速眨了一下眼睛，讓滾燙的晶瑩揮發，有些委屈：“哥，我說過我會保護你的。但我害怕，如果你是外來者，你要做壞事，我該怎麼辦？”

唐三伸出手，溫柔地揉了揉霍雨浩的頭，“我不會傷害你，我也會保護你。我是外來者，但這也是我的世界，我的家，我永遠會拼盡全力，保護我在乎的一切。”

霍雨浩吸了吸鼻子，有揉了揉自己的臉，然後鄭重其事地說：“哥，你說吧，我相信你不會做壞事的。”

唐三一挑眉，歪了歪頭，“别被吓到哦。”

“當然不會！”

“我叫唐三。”

霍雨浩：“……”

唐三聳肩：“？”

霍雨浩眨眼：“……”

唐三有些無奈，“不是說不會被吓到嗎？”

霍雨浩回過神，怯生生地問道：“哪……哪個唐三？”

唐三将霍雨浩的身體轉了一下，讓兩個人面對面地盤腿坐在床上，然後看着霍雨浩的眼睛，一本正經地說：“萬年前，史萊克學院，初代史萊克七怪，昊天宗弟子，唐門初代門主，唐門弟子唐三。”

霍雨浩這一下子是真真實實地哽住了，倒吸一口涼氣，張了半天嘴，最後蹦出一句，“所以，深海魔鲸王真得是百萬年魂獸嗎？”

這下換唐三哽住了，好一會兒他才忍俊不禁地道：“你不是已經有了答案麼？”

“可，可你有堕天使武魂啊？”霍雨浩說。

唐三道：“我的堕天使武魂并不是深海魔鲸王賦予的。若論實力，深海魔鲸王已經達到了半神的地步，它甚至已經完成了化龍的過程，不過單論修為，他還差了一線。”

天夢冰蠶見兩人間的氣氛緩和下來，這才開口道：“我都說過了，我是大陸上唯一一個修為突破百萬年的魂獸。在我的生命突破百萬年界限的時刻，冥冥中自有一種感覺出現在我心頭，那種感受是無法形容的，但我就是知道，我是第一個達到那個層次的魂獸，沒有之一。大海中的魂獸數量要比我們陸地上更多，出現強大魂獸并不驚奇。但我可以肯定，它們之中也沒有百萬年的存在。”

霍雨浩道：“那天夢哥，你豈不是成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