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依秋被柳見雲送來玉家時是身懷六甲,一月後便産下一名男嬰,所以步青遙是打小就在玉家的,還比玉千齡多呆了五年,怎麼想他也該對玉家感情很深,但是這一路過來,他卻沒有什麼特别的表現。
但也不是不可能,畢竟他的生父聲名狼藉,作為他的兒子,也難免被牽連,就算玉書君待他不錯,也管不住别人的碎嘴,小孩本來就難辨是非,因此遷怒他人更是常事。
玉家的大門已經被拆了,連圍牆都滿是破洞,倒塌的磚石已經被枝葉覆蓋,被時間腐蝕成了泥沙。
老瑞王做得絕,還下令放了火,東堂這邊燒得幹幹淨淨,隻餘一些燒不掉的石頭,灰燼成了泥土,孕育了一地的花花草草。
圖牙說的還剩一點,也隻是剩的西院,本來就冷清,一直以來住過的人,隻有步依秋和步青遙。
玉千齡看着快被花草樹木占領的廢墟,努力在心中構建起它們曾經的模樣,可她無論多努力,都無法将它們完全複原,她也在慢慢忘去。
她撥開快長到一人高的野草,向前走去。步青遙看了徐林一眼,他便心領神會,悄悄跟了上去。有徐林護着就行,他們就不去打擾她了。
“步公子當時是住在這邊嗎?”
林婉晴突然出聲打破了平靜,她不再用甜蜜的語氣稱呼步青遙為步大俠,而是改為了矜持的“步公子”。步青遙轉過頭,但是林婉晴已經轉向了那邊,他看不見她的表情。
他隻是輕輕“嗯”了一聲,這也不是什麼秘密,稍微用點心就能知道。
在玉家的記憶對步青遙而言實在算不上有美好。他根本記不住步依秋的樣子,她在他兩歲的時候就投井自盡了,無論是關于父親還是關于母親,他的記憶都是空白的,能記下的,隻有那些閑言碎語,說他生父是“妖邪”,是“下賤的人”,說他生母是“妖女”,是“狐媚子”。
妖邪和妖女的孩子,自然而然也該是個惡鬼。他敵視玉家的每一個人,就算是玉書君,靠近了也少不了被他撓一爪,唯一能來西院同他一路的,隻有不走尋常路的玉千齡。她那時也才五歲,她不會用嫌惡的眼神看着他,就算被扔了泥巴也不生氣,反而笑了起來,她學他扔泥巴,學他惡作劇,跟着步青遙學他的舉動,似乎是發現了什麼非常好玩的事情。
也許是那時,步青遙突然覺得自己不該如此放縱,他不能做壞事,不然玉千齡也會跟着他學壞的,小女孩的笑臉如陽光一般耀眼,時至今日依然烙印在心中。
西院的建築還算完整,桃兒朝林婉晴眼神示意,林婉晴會意地點點頭,轉過頭問道:“我可以去看看嗎?”
雖然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步青遙還是點點頭:“随意。”
林婉晴想去看看,也不會是因為别的了,但是老瑞王早在十年前就已經将這裡翻了個底朝天,能搬走的都搬走了,不能搬走的都一把火燒了,她什麼也不會找到。楊開看着她和桃兒朝西院走去,沒有阻攔,也沒有跟去。
現在這裡隻剩下他們兩人了,步青遙看向楊開,問道:“楊兄,你老實告訴我,掉下懸崖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楊開面不改色:“我來得及時,也沒發生什麼,隻是和她說了幾句,你也聽到了。”
步青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當然不信楊開的說法,但是楊開看樣子是鐵了心不會實話實話了。
他又換了個話題:“十年前,跟在我們後面的,是你?”
楊開依舊面不改色:“不是。”
但是步青遙卻仿佛沒有聽見他的否認一樣,還給他分析了起來:“現在想來是有些蹊跷,就這麼順風順水地到了柳州附近,最大的挫折是崴了腳,沒遇上山賊,也沒遇到什麼壞人,總是能找到食物,若不是有人護着,就是過于幸運了。”
楊開沒有說話。
“我們本來在樹下睡着了,一睜眼卻看見了師父,一下子來到了柳州,明明那距離大概還得走幾天,就算是師父一路疾行也得考慮一下會不會太晃蕩,唯一的解釋就是,我們睡了不止一天,還睡得很死。不過更關鍵的一點是......”步青遙看向他,一雙眼睛都笑眯了,“柳州外的那個寺廟,你熟悉那裡,主持也認得我,畢竟我自小就這個樣,我想,你當初就是在那裡将我們交給師父的。”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得意洋洋,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就等着看楊開承認。
但是楊開隻是看了他一眼,然後歎了一口氣:“随你怎麼想。”
這話像是承認又不像是承認,語氣還十分無奈,似乎被敷衍了一樣,連步青遙都覺得沒那麼讓人興奮了。但是他并沒有氣餒,今天是非得證明這件事不可:“你說你十六歲就上任當值,十年前你已經當了兩年的影衛,也不是什麼新人了,老瑞王派你來也說得過去。”
楊開雙手環胸,似笑非笑:“我不介意你把我當做救命恩人。”
步青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