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個人開車不是新鮮事,他很習慣跑夜路。他沒帶上晴一起,也沒答應安定出于擔心他的安危而和他同去。手機接到了車内智能屏上替他導航。他已經知道自己要去的是什麼地方了,但路越走越偏離市中心,可對目的地感到陌生的他也隻能跟着導航一直走。
遠近燈交替變換,在路上看不見任何一輛車後轉為持續不變的遠光燈。他把車窗打開一條縫。五月涼爽的風從車外吹了進來,提醒他很快就要到挨着空調才不至于夜裡被熱醒的日子了。
夜裡值班的警備員看到深夜開到小區門口的車很警惕。但稍加詢問幾句,還是放他進了車庫。他借着後視鏡觀察警備員的動向,沒發現警備員有額外的舉動,但看走姿和體态,不是一般人。他如果真卸了條野家的門,會被這些警備員當成不法分子當場抓獲嗎?
他從房門口的信箱裡找到了差點被屋主徹底遺忘的房門鑰匙。即使條野沒想起他幾年前塞進信箱的備用鑰匙,他把鎖芯融掉也能進門。
整個世界安靜的隻剩下他自己。周圍的獨棟别墅距離不近,大多熄着燈,不知道是房子裡的人已經睡了覺還是沒人住,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點,因為這不是新修的别墅區,條野在橫濱住了多久,這裡就存在了多久。
摸黑拉好窗簾,他才按亮了客廳的燈。上下有二層,可能還有閣樓,但一樓的東西并不多,二樓的房間想來也一樣,或許是屋主常年在外出任務和雙眼有疾的原因。
這個世界上治病的方式有太多種,但日高小姐早說過條野的後天性失明類型是比較特别的那一類,她治不了,别的醫生不一定。
他和條野之間不需要有除了友情——和由此變質而來的、但還尚未落到實處的愛情——之外的情感。他沒問過條野後天性失明的原因,等到條野想對他說的那一天他自然會知道。
條野說他要取走的東西在二樓第一間。原本是要作為他送出的新年禮物的回禮,但那時早就錯過了新年,原因是他的新年禮物送得名不正言不順,讓想回禮的人進退兩難。
後天,周日,是他的生日。恰巧他要參加的例會是下周一召開,整個周末外加周一的上午都會留在東京。姐姐今年送給他的禮物仍然是一套和服,顔色與紋繡也是老樣子按他的偏好來。和姐姐熟絡的裁縫為他做過許多件和服,看到那一串數據和每年相差無幾的日期,就知道這最終是要交到他手上的衣服。
央哥前兩天給他的個人賬戶上轉了一筆錢,幫他修試驗場,順便問問他說過的事。
“愛花知道這件事嗎?”
“還不知道。”
“小時候罵過你不如當個啞巴,我不是真心想讓你不說話裝啞巴。你最好不是在耍别人玩,”今井央腦子裡飄過不亞于兩位數數量的知名醜聞新聞欄。這個世道,濫情又下賤的人也不少見,“否則,你知道後果會是什麼。”
“我哪有時間幹那種事呢。”
他已經用工作忙為由推辭了好多次回公司一趟的事,幸好秀也哥這兩天沒再催他。
分身乏術,是他現在的狀态。
他踏着樓梯上到二樓,借着從樓梯口透來的客廳燈光,他又一一拉好二樓各個房間的窗簾,這才放心打開第一個房間的燈。
即使是自己的私人住宅,條野住這裡的時長也比不上住在軍隊裡的時間。現在又來到他和條野算不算“異地戀”的問題上。
說不定真的算。
雖然是像書房一樣的地方,但桌上、置物架上空無一物,拉開抽屜倒是看到了幾支筆和草稿紙,但沒有用過的迹象。
不隻是這裡,整座房屋的娛樂項目少得可憐,客廳擺着的黑膠唱片機可能是唯一娛樂生活的東西。所以黑膠唱片放在哪裡?既然有唱機,怎麼可能沒唱片。
那麼,條野讓他拿走的東西是……
找到了。
人有自己從一而終的喜好是很不錯的事,至少不會給認識他的人帶來“如何投其所好”的困擾,那麼了解他在收到全新的桌遊時會暫時遺忘過往的一切煩惱和憂愁。這個限定版可遇而不可求,他根本沒想找過,全收集黨也不是那麼好當。
他敲了敲盒子,又搖了搖,盒子裡沒有聲音,但這份重量倒是讓人欣喜不少。
他想去找唱片。按條野的休假頻率,黑膠唱片機三個月用一次也太……
第二個房間房門緊閉。他握着房門把手,神經緊繃。
架在他脖子上的長刀想悄無聲息地斬掉他的脖子實在是輕而易舉。是他太沉迷觀察了嗎?不然怎麼會聽不到任何聲音,放任不知什麼人溜進房子,還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冰冷的刀刃微微陷入他的皮肉之中,但控制着力道,沒有當場斬殺他。
“什麼人。”
聽到問話,他轉過身看着持刀之人,也沒在乎脖頸上多出的半道血痕。
持刀者似乎也沒想到他會就這麼做。
“是一把好刀,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