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系。”他還沖腳底下恐懼不已的人笑,語氣抑揚頓挫,用前腳掌踩了踩男人的胸脯,“我會把你也放掉的。”
“你居然真的還活着……怎麼可能。”
犯人喃喃自語。
好耳熟的話。曾經買兇殺人的老人也這麼說過。
讓他活着是什麼十惡不赦的事嗎?人人都想殺死他。
“我不會在這個世界殺你。說吧,和我有關的一切。也許我心情好,可以親自送你去你上司的府邸。”
被他屈辱地踩在腳下的人神色悲戚,“我等……别無選擇。”
“其實,我也沒想讓你選呢。”
青年臉上依舊挂着笑容,黑發在月光的洗禮下更顯細碎柔亮,那雙銀眸好似塗上一層陰霾,藏于溫良笑意之下的威脅之意争先恐後地化作野獸撲向他的敵人。
“我在你們組織裡的惡名真的那般恐怖?”難道他比惡鬼都可怕?
但在為曆史修正主義者做事的人眼中,他的确比惡鬼都可怕。
時透少年看過來的眼神讓他汗流浃背。
“既然那麼貪圖這份力量,那就讓這份力量送你下地獄吧。”他彎腰,用力掐着男人的脖頸,“很快的,一秒就可以把你無痛燒成灰燼。要試試嗎?快,來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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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說過了,從條野和太宰身上學點審訊用的小技巧是有用的。
“一般這種審訊的工作,是情報審訊部在幹。我做這種事還有些不習慣。”今井元岚為自己開脫,希望時透君不要覺得他像個變态。
全程觀摩的時透無一郎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就像是……今井在不停地變成其他人。說話的語氣,斷句方法以及語速,這些屬于個人習慣的特質有極其明顯的區别。
一個陰晴不定,語氣飄忽,另一個說話刻薄,但總是面帶笑意。
所幸,事情逐漸明朗。
今井出去了一趟,在天色微白前回來,手裡昏迷的家夥已經不見了。
兩個人整夜未眠,而今井還打算繼續奮筆疾書,“時透君,你現在最好去休息。中午之前,我會離開京都,趕往東京。”
“因為他們想要得到你身體裡的……那個什麼……‘灼鬼’?”
誕生于神社燭火中的靈體,不知何時躲進了他的身體裡,“他們是這麼稱呼的,這是我被追殺的原因之一。我的敵人原本打算在我的時代将這份力量同我剝離,但他失敗了,于是死前下了一道禁制。我拜托認識的除妖師幫助我找到和我體内的妖怪溝通的途徑,但這觸碰了禁制,所以我被送來了這裡。”
他對除妖師之流的了解不夠多,對那些手段和術式陌生得很。他本應更早一點去了解靈力者們的能力,而不隻是事到臨頭才後悔當初因為自己體質殘缺而自認為用不上那些知識。
“現在看來,下禁制本就是他們計劃的後手,我是被故意投放到你們所說的‘無限城’的,目的是讓鬼殺死我。不會提前也不會延後,我被禁制術式傳送的結果,隻會是落在你和上弦一的戰鬥中。他們明天會在東京發起一場行動,到時候,我的敵人不僅是人類,而是‘時空溯行軍’。時透君,接下來就是你一個人的旅行了。”
就像錨點,遊戲中的傳送點,無論何時,他被送來這個世界,一定會落在那個時間地點。
時透無一郎的确聽到了,今井的敵人準備脅迫擁有權力的大人物發動戰争。
“這時候理應——我是說,大正時代,理應不會發生戰争。”所以,他必須去阻止。
3.
哎呀……
他是不是當初不應該喊看上去無處可去的時透少年和他一同離開鬼殺隊。
即使并肩作戰過——雖然他實際上瀕死昏過去了,并且人事不省,最後被好心人撿回了鬼殺隊總部——他不想把少年卷進時之政府的事務裡。
他們兩個年齡差距太大了,他看時透無一郎就像看瞳,既然好不容易殺完了鬼,時透少年應該好好享受來之不易的和平時光,而不是跟着他名為旅行實為工作。
但既然時透君也要和他一起出發,那就先一起回東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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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了,呼吸法很好用的。
時透無一郎沒有受制于自己未見過的“怪物”,盡管他不清楚新敵人的弱點。比起鬼,時空溯行軍像用一堆破銅爛鐵造成的異常堅硬的機械怪物。
霞之呼吸,五之型,霞雲之海。
時透無一郎在極短時間就突入了怪物的大後方。那裡除了今井說的“時空溯行軍”,還有挾持了大人物的“曆史修正主義者”。
今井元岚喚出了小烏丸,自己則使用刀匠先生友情贈送的日輪刀。這次他老老實實附着了靈力。
……嗯?
等一下,時透君,先停一停。
他卡着少年的脖子,把悄無聲息就要出刀的少年攔下。
爆炸順便帶走了幾個落單的時空溯行軍。等這一輪爆破結束,他帶着少年走向因爆破産生烈風從而被擊碎的窗戶,“要不我們先逃命吧,時透君。”
他怎麼就忘記了人和人本身會有矛盾呢。立場不同的人們會率先開始戰鬥,小烏丸察覺到了此處有時空溯行軍的氣息,但在被炸彈包圍的會議層,危險的并不是時空溯行軍這種構不成威脅的東西。
“你的敵人不在這裡嗎。”少年轉身面向窗戶,日輪刀緊緊拿在右手。
“至少再上三層樓。”
炸彈和槍聲告一段落,在會議層等待多時的二人在樓梯間一路暢通無阻——有傷員,但傷員暫時無法顧及兩個不顧危險向上沖的人。
找到了。
“你——!”
沒等臉色變了又變的幕後黑手從看到使用呼吸法的少年的震驚中冷靜下來,幾個輕松跳躍便對己方的陣容造成缺口的刀劍付喪神更是令他憤怒不已。為何這個時代也會出現時之政府的走狗?
下一秒,從缺口中冒出的青年笑吟吟地看着他,揮動手中的長刀,“你已經不像人類了哦,大叔。”
連人類的長相都快要維持不住了。
瞬息之間,被影響了神智的大臣就落入對方手中。
“你認識我嗎?或者說,認識這個嗎?”不知道敵人為什麼對灼鬼的能力這麼念念不忘,但如果敵人能通過這份力量認出他,也不是壞事。
從敵人身側極速沖來的覆面青年硬扛住了燃着火焰的刀身。兩刀相撞,他向後閃了半步,将刀高高挑起,免于被敵人的刀刺中臉頰。
……原來如此。
被以不知名方式控制的暗堕付喪神也是這些人行動的底氣。
和時空溯行軍纏鬥在一起的時透無一郎聽到今井又在拿“晴之呼吸”吓人。
把無辜又沒有戰鬥能力的大臣一腳踹出戰鬥中心,用眼角餘光看到大臣從地上手腳麻利地爬起來火速沖出戰場,今井元岚便放心回到自己的位置。
果然,能當大臣的不是普通人。
“想必過不了多久,時之政府的戰場搜索隊伍就會來到這裡。我會平安無事地回到現代,而你們——”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學會挑釁敵人了。隻要用上看弱者的眼神,再語調平平地說些“事實”,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就能惹得别人怒不可遏。
“——會死在這裡哦。”
他會讓自己變成時之政府的錨點,直到“援軍”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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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消息是,很快等到了援軍。
乍一看到此番混亂的戰鬥場面,哪怕是身經百戰的付喪神也會一時分不清自己的敵人站在哪邊。
不太好的消息是,他沒有太多時間和并肩戰鬥過幾次的少年告别。他抓住時透君的手,本意要将少年帶離付喪神的戰場。至少離開前,讓他再用半分鐘的時間向少年指出一條可以安全離開的路。
從鬼殺隊總部到各地,有少年和他一起趕路,多了不少趣味。隻有他和小烏丸的話,他的思現代之情恐怕怎麼擋也擋不住。
“這次是真的再見了,時透君。”
時透少年剛要回他一句什麼,他們二人腳底下忽然之間亮如白晝。變回本體的小烏丸被他緊緊抱在懷裡,讓他看起來像個二刀流劍士。
他太熟悉這種感覺了!這種感覺簡直就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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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他又要去别的地方了。
他的視角低了一截。
過了一會兒,他才發覺自己半跪在地上。
他向左扭頭,是被他攥着手腕,同樣被變故搞得一頭霧水的時透少年,擡頭看到一臉緊張地望着他的兩位友人。
又看向右邊。出現在他右邊的人,完全是一個小号的他,和他夢中的自己無甚差别,此刻正緊張兮兮地看着他。
名取周一也不知道用來反向追蹤妖力的法陣居然還有這等用處。
“你應該有很多想說的吧,今井。”
保持一個姿勢不動的青年從若有所思的狀态中一下子清醒,臉色有了非常明顯的變化。
“……是的,名取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