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事實上,在芥川龍之介半夜從便利店離開,半個多月後的現在,他才想通。
幹部失去蹤迹,成為了“叛徒”,但作為太宰“學生”的芥川龍之介不僅沒有被連累,反而來執行抓捕他的任務。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難道是個非常注重唯才是舉的人。
太宰離開前沒有好心安排他的後路,隻交代給他一句意義不明的話。排除太宰故意害他被挂港口黑手黨任務闆的可能,假設,港口黑手黨不會對“今井元岚”——一個可能和幹部叛逃有關的人趕盡殺絕。
如果這樣假設,港口黑手黨不會對這種人趕盡殺絕的理由是什麼?
他蹲到坂口安吾的那天,那個死者可是被默認為黑手黨成員的。
在那種商業設施多得要命,成員裡又有很強的異能力者,因此得以盤踞一方的大型極道組織裡,就算織田沒提,他也能從隻言片語裡拼湊出港口黑手黨幹部權力的全貌,說太宰空有名頭無實權,他絕不相信。
除非太宰的離開是被預料到的,組織裡對此早有準備,否則那樣的龐然大物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與之有關的人。
另一個值得注意的事情,是他三天前再次偶遇渾身散發着暴戾氣息的芥川龍之介,那小子瞪他的眼神像是他把太宰沾芥末醬油生吃掉了。
但他沒那個本事把太宰生吃。他被太宰生吃還差不多。
他隻是抄小道去餐館裡親自取訂好的餐品,雙手空空,誰知道為什麼會遇到路過的芥川。幸好脾氣暴躁的少年沒向他發難,瞪過他之後,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一樣步伐堅定地走了道路的另一邊。
不然他真的會進極道組織裡蹲大牢吧。
他這麼想着,手裡又拆開一盒小蛋糕,遞給坐在對面的小姑娘。今天恰好在便利店門口偶遇的小姑娘問他什麼時候回來。
“回來啊……我不知道呢。東京和橫濱離得很近,我随時都可以回來,但這次回去之後,我要繼續上學,讀書,開始大人的工作。兩年以後,四年以後?我說不準。”愛麗絲也是上學的年紀,但給他一種常年在橫濱街道上遊蕩的無業遊民的感覺,森醫生的職業不适合照顧愛麗絲。
他便問愛麗絲,“要和我一起去東京上學嗎?”
“不要!”
被小姑娘堅決地反對了,他用“希望愛麗絲有森醫生請的家教上課吧”讓自己打消這個想法。他最後一次叮囑愛麗絲不要經常在危險的地方亂跑,往牛皮紙手提袋裡塞了幾塊打包好的盒裝小點心,“這家甜品店每個月都會有新品的,如果森醫生有時間的話,可以讓他去幫忙買哦。”
如果森醫生能有時間的話。
真是一種美好的祝願。醫生一般都會很忙,加班,急診病人,什麼的。以森醫生的年紀,說不定會是那種資曆很厲害的醫生。
送愛麗絲離開便利店的時候,他給征十郎打去了電話。
他要繼續回去的事,早在決定好的那幾天就在聊天中提過。如果全世界的考試難度都下降一萬倍就好了。
“征十郎,我傍晚……差不多,總之晚上來得及去找你。”
2.
國中三年級結束之後,他回了熊本,高一高二的學業在那裡完成,比他小一屆的征十郎仍然在國三畢業前夕帶領部員拿到了比賽的冠軍。
中學時期帶領學校籃球部奪得的榮譽很亮眼,他記得征十郎給外地讀高一的他發來的獎杯照片,以及臉上不太明顯的微笑。
之後,他從征十郎口中聽說了高中要去洛山高校的打算。洛山是京都的學校,以正常人出行的方式,在東京坐新幹線得兩個多小時,但赤司家在京都有分宅,想必征十郎高中時期會在京都常住。
他和征十郎的部員并不熟。他是回家部的,常常被征十郎拉去幫學生會的忙。認識征十郎的時候,爸爸媽媽還在世,那是小學畢業前的事了。
那些事情仿佛發生在昨日,他後來悄悄帶征十郎曠不知道哪個教授的課的事迹還曆曆在目。他至今不知道那些老師是誰,在還是小學生國中生的他的眼裡,西裝革履的教授們長得都一樣,教的東西難上加難,得虧征十郎學得進去。
曠課的後續是什麼……
不記得了,總之沒出大問題。
籃球部的經理,在那年比賽落幕前,找過他詢問過征十郎的近況。
還在買點心的他把手機夾在肩膀和腦袋之間,空出一隻手付紙币,“你們同一個學校同一個社團,不應該常常見面嗎?”
赤司這個姓氏代表的是頂級财閥,若是出現問題,他在熊本也能看到新聞。而據他所知,這種新聞連編都沒人會編。
學妹的語氣很沮喪,即便如此,她也在很有禮貌地表示過打擾的歉意後結束了通話,沒有向他多解釋什麼。
被征十郎同學記住的感覺真奇妙。
他給征十郎介紹過自己的新學校,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他很喜歡這裡。征十郎在聊天框裡發了一張學校體育館的照片。就連開學當天都在打籃球,征十郎真是他認識的人裡最愛打籃球也最努力的那個。
此後,便是閑時在聊天軟件上聊點有的沒的。
征十郎問他在熊本生活怎麼樣,高中還是回家部嗎,需要考前輔導嗎。
被小他一屆的人問需不需要課程輔導,還真是——被看透了。天天泡道館,學習上稍微放松了一點,但還沒到需要這個提前學過高中課程的“學弟”輔導他。
而他會問征十郎他的哥哥姐姐的近況如何,借此判斷他是否又被哥哥姐姐隐瞞了什麼,還有他最近對自己異能力的研究有什麼進展,以及被奇怪的部門找上門。
其他時候全是他在單方面說廢話。
他稍微有些不安。
回家的路上,他給征十郎打去了電話。第一通沒人接,第二通視頻電話通拖到将要自動挂斷才終于被接起。
“是我,征十郎。剛剛……下午好啊。”
他的疑惑隔着屏幕都被征十郎捕捉到了,“下午好。”
征十郎的聲音和以往沒什麼差别,那張帥氣的臉也一如過去那般帥氣。
“我新買的點心,味道很不錯,唯一的缺點是不方便帶回東京,不然我很想讓你嘗一嘗。”不能趁熱吃的話,放涼還是二次加熱,都沒有新鮮出爐的點心口感好。
他舉起另一隻手裡的帶餡的點心,一邊頭腦風暴。美瞳?光線?生病導緻眼睛虹膜出現病症?還是他的手機色差問題?不可能吧。“最近還在忙比賽?”
“嗯。比賽臨近,部裡有些小問題。”
今井元岚看清楚了,好哥們的眼睛不按常理地發生了變化。
勝利得來的東西,會随着失敗而失去嗎?
征十郎這麼問他。
啊?這算什麼問題,征十郎也終于被過度思考人生的中二問題纏住了嗎?
他思考一陣,答道,“嗯,有時候會吧。”
征十郎卻像是從來沒想過他會這麼說,訝異地問道,“理由是什麼?”
理由?
他又從袋子裡拿出一塊點心。理由當然是從各種地方聽來的歪門邪道理論。
“當以‘會失去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為前提時,人會本能的害怕這種事情發生。那麼‘通過勝利得到東西無法轉化為自身的内在驅動所以最終會失去’這種事情,便真的有可能發生,并且它發生的可能性會因為恐懼的不斷增加而爆炸性增長。”
實在不想失去什麼的話,就要從根本上讓那些東西真實地成為自己的一部分。
“你想說墨菲定律?”
“是自我實現預言,自證預言,羅森塔爾實驗,之類的。一件符合墨菲定律的事,換種角度也會符合自我實現預言。想不通算了。”
“我……”
“因為我還有另一種解釋,你會滿意的。”他沖屏幕對面似乎想反駁的友人幽幽地笑了一聲,“帝光的籃球館裡藏着一隻名為‘籃球人’的妖怪。這隻妖怪能夠寄居在少年少女們的心中,奪走他們的願望和勇氣。你一定要帶領大家努力打敗怪物啊征十郎!”
隔着屏幕,赤司征十郎眼睜睜地看着友人在遙遠的地方發癫,而他觸手不可及。他和岚談論這個問題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思及此,赤司征十郎不再言語。
“你高中也會打那種比賽吧,全國性的聯賽,”今井元岚不了解高中聯賽的流程,但這不會降低他的期待值,“我想去看。”
“好。”
“賽程表記得發我一份。”
“一些場次不值得你特地來。”
今井元岚咬了一口七遷屋出品的饅頭,“怎麼會。你的比賽都挺有意思的。”
對于一個看得懂籃球但打不了的人來說,籃球賽沒有值不值得這一說,隻有“我有沒有時間”的區别。
——————
再和征十郎見面,已經是Winter Cup的總決賽了。征十郎婉拒他來看除了總決賽以外的其他場次。他對籃球談不上“會”,以前當過一陣征十郎的熱身陪練。
“籃球之神從不眷顧我等小民。”被晃倒就幹脆擺爛平躺在球場上的他發出此種言論。征十郎對他笑。不帶任何殺氣,但讓他汗流浃背,一骨碌爬起來對運球的征十郎嚴陣以待。
距離比賽開始還有一個小時,背着羽毛球包的他在構造複雜的比賽場後台離奇地摸進休息區。
背着球包的他竟然沒有被來來回回的工作人員攔下。因為身高長相符合高中生的身份,他可能被誤認為是今天比賽的球員了……可他背的是羽毛球包。
洛山,洛山……有了,洛山。
即使搞不懂自己能夠混入其中的道理也沒關系,他有驚無險地站在了挂着洛山牌子的休息室門前。
然而沒等他敲門,門就被向内打開。
他擡頭,看向開門的男生。個子比他高不少,目測将近高了他十公分,散亂的黑發像是剛跑完步。
“欸,你是?”
陌生男生要出門,他側身讓開,“打擾了。我找……赤司,赤司征十郎。”
果然身高是打籃球的先天優勢。
“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