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夥所有的挑剔和少爺脾性大概都在吃上了。
他吃飯非常規矩,每種食物都是分開入口的,碗裡的米飯不論什麼時候都幹幹淨淨的,就連吃完飯的碗也是,就算偶爾給他做成一體的蓋飯,他也是一勺一勺的吃,從來不會整盤子整碗的攪和。
雪奈不一樣,她可太愛拌飯了,等碗裡每粒米都裹上肉香味口,她還特地先挖一勺湊到流川楓嘴邊,“你再嘗嘗我的,紅燒肉這麼吃才是最美味的。”
流川楓瞅一眼她那碗不成樣子的飯,皺皺着眉張開嘴把飯吃了。
“有什麼不一樣的……”都一個味,無非是讓勺子代替一部分牙齒的工作,“Yuki,隻有牙口不好的老太太才會這麼吃。”
“哼,呆瓜,你懂個屁,不拌飯的紅燒肉是沒有靈魂的,喏,你别老吃肉,把這個吃了。”她挑了棵碧綠的小油菜進他碗裡,懲罰他說她是牙口不好的老太太。
“番茄炒蛋也不錯,前輩你們常常,也是配飯最好吃了,還有肉沫茄子,那個蒜茄子可以解膩。”雪奈向對面彩子兩人推銷。
倆人現在已經吃的頭也不擡了。
她說屁,流川楓就想起早上了,他不由放下筷子去摸雪奈的胳膊,摸完胳膊又探手到她肚腹那裡。
“喂,你幹嘛。”雪奈有些窘的按住他手。
即便隔着襯衣,流川楓也能感覺到手底一片冰涼,早上補眠那一個多小時也沒給她捂熱,他皺眉,“Yuki,你身上很冰,是不是生病了。”
雪奈表情頓了頓,蹙着眉頭表情猶豫,想和他說什麼,但見周圍人多又停下,“吃完飯再跟你說。”
流川楓收回手點點頭。
因為不是上學,所以午休時間定的比較寬泛,一點半才會集合。
因此大家飯後都互相辭别各回各的房間。
雪奈兩人出門後卻被人攔下來。
是食堂的一個幫廚,他把兩人又領進食堂後廚。
成澤兩父子整等在那裡。
這次要見他們,應該是見雪奈的是成澤老先生。
老先生對他們點點頭,直接問向雪奈,“鸠山小姐,請問你跟鸠山重先生可有淵源。”
“哦,他是我爺爺。”
“啊,果然,這個形式能從神奈川溯源的也就這一家了。”成澤老先生點點頭,似乎對這個結果很滿意,然後他看了旁邊的小成澤一眼。
那個老實的村頭年輕人會意,立刻打開一旁桌上擺的看起來有年頭但保養得宜的大木箱。
箱子打開,一邊是擺放整齊的各色廚刀,另一面是個夾層。
夾層裡好像是一些書本,小成澤取出其中一本,打開包裹的牛皮紙,裡面是一本明顯是中式古代封線的冊子。
成澤老先生接過冊子直接遞給雪奈。
雪奈雙手接過,這冊子封皮是蜂蜜色,冊名用的篆書她看不太懂,但隐約認識一個魯字。
打開書冊,簡單翻了翻,她心裡有個猜測,“請問,這是……菜譜?”
是菜譜,恐怕還來曆不凡,因為扉頁有‘禦’字還有幾個紅泥印章落款。
成澤老先生點點頭。
一旁小成澤上前解釋,“這是我父親一年前在東京一個拍賣會上買回來的,是菜譜,中華料理的菜譜,我父親一直很愛惜,也努力研讀了,但是實在是受語言所限……”
“隆一。”見小成澤偏題,成澤老先生不由拔高聲音提醒。
“哦,哦,這次找你是這樣,這本菜譜最初的來源應該不是正途,是珍貴的傳承之物,都是做這門手藝的,我父親心存敬重,感同身受,希望能物歸原主。”
雪奈這才明白兩人的意思,她看向成澤老先生,“所以您是想讓我幫您找這書冊的主人。”
“看年頭,它主人可能不在了,是傳承人即可,我個人認為這樣的寶物還是讓它回歸本位的好,隻是想看看鸠山小姐有沒有歸還的路徑,請不必覺得勉強,無法也沒關系。”
老先生一臉鄭重的解釋。
雪奈沒有立刻回答老先生可以幫還是不可以幫,她靜靜看着書冊,似乎是在思考,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重新看向老先生,表情誠懇。
“成澤先生,說實話,我不認為當下是讓這寶物物歸原主的好時機。”
大小成澤聽她這麼說都十分不解,老先生皺起眉,小成澤老實發問,“為什麼不是好時機,中國現在又沒有戰事。”
“嗯……雖然沒有戰事,但他們再打另一種仗。”
“哈?”
“發展的仗。”雪奈笑了笑,她是見識過現在的中國人為了脫貧緻富所表現出的積極與狠勁兒的,“二位可能不清楚,現今中國從民衆到政府都一門心思的搞生産,搞革新。而文化傳承方面大都得先靠邊站。”
中國當下發展最快的是經濟,打量普通民衆開始下海經商,搞錢的熱情高漲,像古食譜這種如人飲水式的珍寶此時送回去了,到底會成為傳承的要訣,還是淪為被争奪的能變現的古董,還真是說不準。
她不覺得用相悖時局去考驗人性是個好主意。
“那你的看法是……”成澤老先生依舊深鎖着眉。
“這隻是我的一點小看法。”雪奈聳聳肩,“先生大義,能想到物歸原主已經證明了您的心胸,我倒是覺得這書冊由您暫時保管十分妥當,至于物歸原主的時機……”
雪奈點着下巴,“還等等吧,等中國氣勢洶洶的車輪慢下來,等他們覺得經濟發展夠了,開始重視文化,想要追本溯源了,等到那個時候,先生您再把這冊子歸還,雪中送炭一般,說不定那時候還能借此換回一份來自大國的體面。”
其實雪奈還想說,就算現在費勁巴拉還回去,也不見得能讨得什麼好,中國人民當下對日本甚至存在一些盲目的過渡仇視,備不住在這份仇恨的意氣下,書冊回去了還會被當成被玷污的存在毀去……就像那個近代史的破四害那樣……
當然也不排除她多想,但是如果這位先生執意要現在物歸原主,她就隻好抱歉不參與了……
“聽起來,小姐是對你的第二故鄉有些成見啊。”小成澤想法比較單純,對雪奈說的話不甚理解。
“成見?不不不,我可太看好中國了。”看好,并對他們搞發展所展現出的狠勁兒表示驚歎。
”歸還書冊隻是早點晚點,老先生您說呢?”見人依舊眉頭深鎖,雪奈語氣輕松,“寶物在珍視的人手裡才是寶物,不隻是您手裡這些,中國流落在外的寶物多了去了,列強博物館裡都不知凡幾,但現在,并不是回歸的好時機。”
“跟您說句孩子氣的話,對于這些寶物來說,安穩的待在強者手中才是幸事,一旦主人不夠看,它們就要開始漂泊更或者被損毀了。而一時的歸屬,也隻是一時而已,您不需要過渡糾結,說不準您今年還回去了,過個幾年,十年,百年它又流了出來,再過個百年,千年它又留回去,中國有句話‘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嘛。”
“哈哈,我說遠了,我是真的認為現在的您是它的好歸宿,您就當無償代管還不成麼……哦,不對,它是您拍回來的,您大義,替人保管還倒貼錢呢。”
小成澤已經被雪奈的話繞暈了,老成澤先生表情肅穆的思索良久,才語氣沉沉的說了句,“你這可不是什麼孩子話。”
雪奈勾着唇角又聳了聳肩,一臉無畏。
“你可真不像鸠山重的孫女。”老先生突然感歎,搖了搖頭從雪奈手裡拿回書冊轉身離開。
“哎,父親,這就走了麼?”
……
“走吧,楓醬。”雪奈轉身勾住流川楓的胳膊。
流川楓打了個哈欠,她說的話他隻聽懂一點,那就是隻有強者才能留住珍貴的東西,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