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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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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上葵循聲望去,一個白衣旅者到面館裡躲雨來了。

那人身上是華貴的白色衣褲披風,又生了一頭又厚又長的白發。看背影,身量很高,二三十歲的樣子,舉止間有種優雅的範兒,是個講究人。

他撣了撣身上的雨水,就勢到店中落座,像是要等雨停了再出去。

也是,這樣倉促的暴雨往往持續不了多久就會停下。

店主從後廚出來,就着門邊的毛巾擦了擦手,三步作兩步過去招呼他:“這夜深了,天冷的,還下雨,大晚上的就該吃點熱乎東西,您看看您想吃什麼?”

白衣人坐姿優雅,語氣也淡淡的,平靜裡倒有一絲矜貴:“就招牌菜吧。”

川上葵擡頭望了那人一眼,又把頭低回去繼續吃自己的面。

太宰卻忽然起身,走向店主的方向,面館空間不大,正與那位客人擦肩而過:“老闆,有什麼小菜嗎?”

店主從廚房探出腦袋:“就在桌子前面。”

太宰拿了一小碟涼拌菠菜回來,放在川上葵眼前的桌子上。

“老闆家的小菜很好吃的。”

川上葵古怪地瞥了他一眼,夾了一筷子小菜。

此時店裡隻有兩撥客人,一撥是太宰與川上葵,另一撥是進來多餘的白衣人。

白衣人擡頭,眼睛竟然是紅色的,很特别,他的目光掃過兩人,神情依然很冷淡,也不知是不屑還是不在意。

小菜果然很好吃,此時白衣人的面也端了上來。

太宰忽然問:“你今天難過嗎?”

他鸢色的眼睛,讓人聯想到深不見底的井。

川上葵說:“我不知道,可能是難過的吧。”

畢竟遭遇了一場慘敗,機關算計,也就自己活了下來,手下朋友都葬送于這一遭。

老闆,安和,佐藤。

還有那個不聽勸的大佐幹部。

短短數月,不過是奉森先生的命令來的,然後被派到這個犄角旮旯裡扒出來的小破酒吧,硬着頭皮幹活,鬥智鬥勇。

可過去的日子輕松快活到要飄到天上,看看書,睡過頭,假裝是個真的不懂事的孩子,看學園祭,喝着佐藤打的番茄汁,聽老闆念叨臉上的皺紋,八卦安和和她的小情郎,可一切最終化成雲雨,随風去了。

想到這裡,川上葵心裡又有些鈍鈍的痛。

她不是不明白,隻要她作為黑手黨一天,這些都難以避免。

川上葵又扒拉起碗裡的面條。

她又何嘗沒有心理準備啊,正如她反複告誡安和,也在告誡自己。

川上葵又擠出一個笑,緩緩擡頭望着他:“太宰先生總是了解我的。”

太宰卻看着她,假如目光有顔色,他此時的目光就是烏黑的,空洞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戚:“人和人之間,是不能互相理解的。”

川上葵沒有說話,笑容倒是更加真了幾分。

白衣人不知何時起就看着兩人說話,若有所思。

雨停了,被雨水浸濕的地面散發出一種淡淡的泥腥氣和水腥氣混合的味道,隐隐傳到屋内。

白衣人推門離開。

太宰忽然湊近她,貼在她耳邊說:“你知道剛才那人是誰嗎?”

川上葵看着太宰,腦海裡掠過各種可能性。

她怎麼會跟剛才那人有過交集呢?

看穿着打扮,看禮儀姿态,都不像是她認識的樣子,這人發色眸色都很獨特,如果她見過,定然會有印象的。

太宰也不賣關子了:“他是盤龍會新來的顧問。”

川上葵從椅子上坐起來。

她沖到店門口,推開門,剛才那白衣人卻已經走遠了,濕淋淋的雨夜,偏僻的小巷子裡,走過一個人都不會留下痕迹。

她回頭看着太宰,緊緊抿着唇,似乎要質問,卻又将話語停在微蹙的眉間。

“你不是想問你那些手下的死因嗎?”太宰雙手放在大衣口袋裡,面向她站着,從容地看着她。

川上葵正要開口,太宰卻忽然急切地叫住她:“别問!”

川上葵不明所以。

太宰搖了搖頭:“錯誤的猜想不能說出口。”否則必成禍患。

“大佐這樣的性格,死是必然的,森先生隻是放任了而已。”太宰說。

川上葵盯着太宰治的臉,看着他一張一合的嘴唇,少年秀美瘦弱的面容,此時那樣可怖。

他知道她懷疑森先生。

他知道,因為他也放任了。

與其說是做的局,不過是一個蠢人自取滅亡,連帶葬送了他自己的手下,還有她的手下。

“那為什麼……”

川上葵說不出口了,她明白原因了。

為什麼命令我全力營救大佐幹部呢?

當然是要防止大佐産生懷疑啊,若有人質問,便是森歐外他們已經盡力了,是啊,确實盡力了,附近的情報據點都用上了,營救的人也來了,可還是挽回不了大佐幹部的錯誤。

一切都偶然都是必然,大佐今日不死,遲早也會死。

“不過如果按你的計劃,或許真能救得了人,但可惜,這位顧問破壞了你的計劃。”太宰說。

他歎了口氣,狀若無意:“這人除了盤龍會,還有些别的身份,似乎有什麼計劃,不過我還未調查清。”

“你來幫我吧。”太宰懇切的說。

川上葵突然鼻子發酸。

她盯着太宰治的眼睛,忽又覺得,這不是不見底的深井,而是無邊無際的夜晚,包容了夜幕下所有溫馨的、罪惡的、遺憾的,終年是濃厚的墨色,但偶爾也會有幾顆星星。

路遇大雨,澀澤龍彥很晚才回到家中。他素有潔癖,還喜穿白衣,這雨來得猝不及防,淋了他一身水,褲角衣擺還有些泥點水漬。

他褪下衣物準備送去幹洗店,順手檢查口袋,卻摸到一個硬物。

他拿出了那個黑色的小東西。

竊聽器。

澀澤瞳孔一縮,臉上浮起一抹冷笑。

今天,唯一一個跟他有過近距離接觸的就是晚上面館裡偶遇的黑衣古怪少年。隻有那時才可能把竊聽器塞進他的大衣口袋。

可若是晚上才塞進去,又能竊聽到什麼呢?而且還放着口袋裡,隻要他一摸口袋就會發現。

是啊,這枚竊聽器的存在就是為了被發現,因為把它放進去的目的不是為了竊聽,而是警告。

港口黑手黨。

那名少年是港口黑手黨的派來的。

今天他設計了港口黑手黨,雖然是與他們首領不和的幹部,但也是港口黑手黨的人,所以港口黑手黨要警告他。

既然知道他是幕後的人,還能準确地堵住他,進行警告,為什麼當時不阻止呢。

是因為想借他的手鏟除異己。

這是在拿他當槍使。

可惜啊,盤龍會隻是他計劃裡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他從始至終都不指望用盤龍會就能把港口黑手黨扳倒。

澀澤捏碎了竊聽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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