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無語的時候,真的會笑的。
商家大概是想到了真實經曆,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下,“你們理解不了。”
他回過身,看了一眼灰暗,雜亂,狹小的店鋪,然後回頭說:“親戚都借遍了,幾百,幾千,借的人家看見我就跑,借得鄰居不敢開門。”
徐天樂皺着眉,面露不忍,“孩子得了什麼病?”
“腫瘤。”商家捂住了眼睛,蹲在地上開始流淚,“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三顆藥五千塊,我怎麼賺得過來……我就算傾家蕩産……那也是我的娃兒啊!我不能讓她去死啊!”
接下來是徐天樂幫商家交罰款,回到警局被師父狂批的劇情。
“共情是執法人員的大忌。”
“法律,是公民保護自己的武器,它就不能有感情。”
“你隻是一個執法者,你不是法律的制定者,你沒有資格幹涉法律。”
“你沒資格私自用人民的法律伸張正義,哪怕對象是人民!”
餘尋光演完這裡實在難過,一結束就忍不住躲起來郁悶去了。
他就感覺胸口被堵上了,喘不上氣。
那個飾演商家的商家,明明不是專業演員,但是他給出的反應确實那麼的真實。
因為這是發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所以顯得真實。
演員最高的境界也是讓人覺得真實。
可為什麼這份真實這麼令人難受呢?
餘尋光有段時間沒進去,之前走的時候狀态也不好,導演李傳英不放心出來找他,果然看見餘尋光蹲在牆角,眼睛都憋紅了。
他歎了口氣,過來安慰他。
沒想到,他還沒開口,餘尋光就自己說。
“導演,怎麼會有人活得這麼艱難?命運為什麼這麼不公平?”
他已經明白過來那個商家家裡可能真的有一個生病的小孩。
他真的被這種生活中的沉重壓得憋不過氣了。
李傳英知道他說什麼:“情況要好一些,娃兒的病情還能被藥物控制。我們幾個老的私下在衆籌,打算給他捐款。”
餘尋光想說他也捐,可他至今貸款上班,隻拿到了《刑事大案》一期的片酬,還要還公司的錢。
發現自己半點用沒有,頭次有了挫敗感的餘尋光心裡更加煎熬。
李傳英提了提褲子,在他的身邊蹲下,語重心長,“小餘啊,其實你能有這種反應,我很為你高興。你要記住你現在的這種感覺。能夠體會人民痛苦,願意體會人民痛苦,或者說,願意走進人民生活的演員,才是好演員。
“從群衆中來,到群衆中去,這是黨的方針,也應該是當代文藝工作者實在自我價值的最高目标。隻有你願意了解群衆,你才能得到群衆的喜歡。”
餘尋光不傻,他當然能聽懂李傳英再說什麼。
有些口号,從今天開始在他心裡就不再是口号。
他決定了,他回去就算錢,不行還有去年媽媽給他的錢。
能捐一點是一點,這錢真能救命,還是一個孩子的命。
廖敬春和郭嘉予這時候走過來,兩個人都樂呵呵的。
郭嘉予說:“老李,教徒弟呢?”
李傳英橫了他這一眼,“這不是你徒弟嗎?”
郭嘉予和廖敬春互相看了一眼。
“要不叔叔先說兩句?”
“也成。”
廖敬春肚子有些發福,蹲起來不舒服,便從旁邊掏出個小馬紮,坐下了。
“大侄子。”
餘尋光連忙擡起頭看他。
廖敬春咂巴了下嘴,說:“老李剛才的話一點兒沒錯,我現在也拾人牙慧,多補充兩句。”
這完全是因為這段時間餘尋光表現出來的好脾性,他才願意多說。
“文藝工作者,在創作作品的時候,絕對不能有虛浮的表現。我們既然是人民生活的表演者,那就得走進人民生活。
“當然,現在還有一些類型劇,是人民美好願望的投射。我們不能單一的僅憑自己的喜好指摘,也不能覺得這類工作簡單而糊弄。在完成這類工作時我們需要思考,到底是基于什麼心理,人民才會有這種願望。我們要了解人民,走進人民,同時我們也得尊重人民。”
郭嘉予點頭,在旁邊補充,“就像咱們這部劇的主題宗旨一樣,我們工作的終極目标,其實還是為人民服務。”
廖敬春頓了一下,繼續說:“現在影視圈有一些亂象,是投資方和消費者們的選擇,我們在沒有能力做出改變的情況下隻能盡力做好自己。
“我個人覺得,演員也好,導演也罷,這類文藝工作者一旦被捧得太高,在脫離現實脫離群衆之後,日子也能看得到頭了。他們完全不再是文藝工作者,而是一件徹徹底底的商品。一個沒有自我定位的商品,他的商業價值就是資本斂财的工具。都已經成工具了,還如何能為人民服務呢?”
郭嘉予笑了笑,他遠遠的看見餘尋光的助理過來,趕緊碰了碰廖敬春。
爺仨便趕緊收了價值觀輸出,開始逗樂。
餘尋光也沒發現他們的顧忌,穩定好情緒後,跟着去整理服裝儀容了。
剛才幾位長輩的話,風過無痕。
但風就算吹遠了,也曾經帶來過花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