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将你逐出師門。”
蕭尋面具下的瞳孔蓦地放大,他看着江暮白那認真的神情,忽然鼻頭一酸,眼眶控制不住地泛紅。
原來不是來找他算賬的。
面具下的清眸閃爍着細碎的淚光,讓江暮白不由得心髒抽疼,他害得他的小徒弟哭了。
江暮白擡手摘下了蕭尋的面具,在他錯愕的眼光中,用帶着薄繭的指腹輕輕拂去他的淚水,動作溫柔到極緻。
“我知你心中有氣,你到雲夢澤拜我為師,一開始在你眼中,定然是覺得有愧于我。可我明明知曉你的身份卻不告知,而是隐瞞了你三月有餘,就這麼看着你在雲夢澤,小心翼翼地做我徒弟。後來你發現原來此事,竟是我與你義父早就串通好的。盡管明知道是蕭逐眠的一片好心,你心中也多少會有些不舒服。”
“被人欺瞞的感覺并不好受,更何況這般行事,是以你義父的生命為代價。你對此心生怨氣,也受之有愧。”
“對不起,是為師的錯,為師不該欺騙你,為師向你道歉。别哭了,好不好?”
這句話的語氣中,滿是江暮白的一腔柔情。
被摘下面具的蕭尋,睫毛被淚水浸濕,雙眼濕漉漉卻又有些無措地看向江暮白。
江暮白為了安撫他,原本比他高出一個頭的身子,不得不彎下腰身來,給予他最真誠的道歉。
江暮白他竟然全都知道,知道自己心裡那點點小小的、别扭的、不為人知的小情緒。可他不僅知道,還特别認真的向自己認錯。
原本蕭尋還覺得自己是不是過于矯情,兩個人都是為了他好,他又何必去糾結這些毫無意義的細枝末節?
而如今被撫平的情緒,早已化為一股不知名的暖流,滑過蕭尋心中的每一個角落。一時之間,竟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因為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人這般在意自己的情緒。
第一次聽到江暮白說這麼多話的蕭尋,就算再生氣,也早就煙消雲散。
更何況,江暮白靠得實在太近了。他……有些招架不住,他隻知道自己的耳根子早已熟透。
“你,你先放開我。”
察覺到蕭尋語氣不似一開始那般疏離,江暮白面上的溫柔幾乎要淌出水來,薄唇輕勾:“可原諒為師了?”
“原,原諒了。”
聲音小到江暮白險些聽不見。
原以為江暮白終于要松開他的時候,蕭尋就感覺手上多了個東西。
蕭尋的骨架偏細,江暮白隻需稍稍轉動,那玉镯很輕松的就戴上了。
江暮白劍眉微蹙,還是太瘦了。
這玉镯内外皆圓,比一般的镯子要細些。镯底似水般溫柔透徹,半山半水,舉手投足之間有如清風漸起臂腕,配上他修長清瘦的手,當真是好看極了。
隻是蕭尋不明白,江暮白為什麼突然給他送镯子?
“這是……”
蕭尋平日裡就不喜歡在手上戴首飾,總覺得累贅多餘。可如今江暮白給他戴的這個,并沒有讓他感覺到什麼重量,反而……還挺好看的。
江暮白看着佩戴上玉镯的蕭尋,眼底閃過一絲灼熱。他垂眸凝視着他,唇角笑意分明,看得出來心情極好:“這是為師的賠罪禮。你的手極美,帶上玉镯,錦上添花。”
聽到江暮白誇他的手,蕭尋猛然間才想起被江暮白抓着的那隻手,是他斷指的左手。
不似剛才那般被禁锢,蕭尋下意識地就想把手抽回放到身後。
他天生斷指,也因此受過太多折磨。不知多少回,他恨死了老天爺為何給他這樣一雙殘缺的手。平白給别人多了一個傷害他的緣由,偏偏自己還無法擺脫。
九幽冥典能重生骨血,卻不能長出他原本就沒有的東西。
如今他的缺陷,就這樣赤裸裸的再一次暴露在江暮白的面前,他不想……
還未等那股心底裡的自卑感,席卷他整個身軀,就又聽到江暮白的聲音。
“别人隻看到你的缺陷,那是因為他們内心狹隘,并且不願承認自己的無能,而将生活的不順歸結到你的身上。那是别人自己的問題,你就是你,你隻需要為自己負責。”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阿尋,再不完美的東西,也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你在我這裡,永遠是最好的。”
不是讓他忘記,也不是讓他逃避,而是讓他接受。正視自己的缺陷,接納自己的不完美,與自己和解,不必怨天尤人。
砰,砰。
心裡好似有什麼東西要破蛹而出。
是了,那日在兩别山起,江暮白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過一絲嫌棄、厭惡。而是一直站在他的身前,替他遮風擋雨。
“跟我回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