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鳴看張松溪拳頭上青筋都出來了。未免張四俠一番好心被人搶白，也免得丐幫和明教直接戰成一團，她舉起雙手，開口道：“二位、二位……我是說你們兩邊的人都給我靜一靜。”

大家一時間靜了下來，紛紛看着她。

張松溪和俞蓮舟也看向她。

頂着衆人的視線，白鶴鳴還真一時想不出什麼解決方案。丐幫的話當然有道理，留在村子裡容易被人發現，還會連累百姓。跟着丐幫走，這一撥義軍就可以和丐幫那邊的義軍家眷會合，丐幫幫忙把這些人送出淮西，說不準還能想辦法安置一下義軍家眷。不過明教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丐幫自己内部說不準都有奸細，跟着他們混，萬一又被鞑子發現了怎麼辦。鞑子已經許久沒有進攻，他們找個村子休息數月，養精蓄銳，不也能逃出去嗎？

對她這個沒有立場的人來說，當然是兩邊都有道理。

不過白鶴鳴這人臨危不懼，沒有辦法也先想了個拖延時間的法子。她左手一指丐幫那邊，說道：“既然來者是客，那讓丐幫先說。請用一句話解釋你們打算怎麼帶大家逃出去，一句話解釋為什麼不能留在村子裡，嗯……最後再來一句吧，說說跟着你們的理由。”

丐幫二人頭一回被人提出這種要求，一時啞口無言。隻見張松溪抱了抱拳，對衆人道：“第一句，此處離淮河支流不過數十裡，待彙合之後衆人分批乘船，趁夜色順淮水而下，一路到江南。”

衆人聽了，俱是一驚。白鶴鳴想了下，微微點頭道：“此計不錯。首先鞑子不善水路，我們從路轉水，借農家小船轉移，他們難以發現。其次，鞑子一路圍堵，定是以為我們會順着山脈，往北逃竄，不若反其道而行之，從水路折回南邊。”

張松溪見她所料與自己幾乎相同，輕輕一笑。隻是笑出了聲，引得俞蓮舟的目光，他又斂了笑意，繼續道：“這第二句，那我也要問，既然丐幫都能發現你們在村子裡，那鞑子如何不能發現？”

若是易地而處，他是義軍的人，若他發現了有丐幫的人來了而他不信任丐幫，恐怕會當夜就把所有人都叫醒，迅速離開此地。義軍那人與其說是想留在村子裡，不如說就是不想跟着丐幫走。那按照他的性格，那人不走就不走了，何必強求？

……退一萬步，若不是二師哥和白姑娘陷在這事裡無法脫身，他張松溪何苦受這個鳥氣。

他頓了頓，總結道：“理由也很簡單，諸位不是江西人便是外域人，如何知曉淮右地形？”

白鶴鳴看出他有點懶得說的意思，替他補全道：“不知道此處地形，我們在山裡亂鑽，說不準哪天又轉到鞑子手上去了，未必能走得出去。況且冬天要到了，大雪封山，藏身這裡并非長久之計。”

她是知道了，張松溪這人優點很明顯，足智多謀，舌燦蓮花，但要說缺點，那也是有一條的。他比其他人傲氣，也比其他人淡薄。像是今天這事情，如果換成俞蓮舟，恐怕就是把對方打暈了，他也得把人帶走。張松溪對“普通人”的愛顯然就沒有他二哥這麼多。他對師兄弟舍得下功夫，對其他不相幹的人就未必舍得了。

張松溪雖然說得有理有據，但感情不夠。白鶴鳴能從明教衆人的表情上看出他們還未完全被說服。她想了想，轉頭看向明教那邊，問道：“好了，丐幫說完了，到你們了。”

彭瑩玉平時是牙尖嘴利，然而眼下他隻想着彌合雙方矛盾，怎麼會和對方争辯呢？他當然也知道弟兄們沒有完全滿意，自己也不是完全信任丐幫，但此刻和對方吵起來顯然是下下策。如此想着，他剛要開口，卻聽一人道：“既然四弟代丐幫說了，那我也替這邊說幾句。”

出人意料，俞蓮舟竟然開口了。

隻聽他道：“其一，鞑子不善水戰，我方亦不善水戰。若是在江上被人阻截，陸上是九死一生，水上……恐怕十死無生。”

張松溪沒料到俞蓮舟會開口，聽到那聲音便是一怔。他轉過頭，與俞蓮舟的目光對上，一時間分不清對方是不是真的想和自己辯上一辯。

俞蓮舟繼續道：“其二，留在村中固然無理，但潛入深山之中，再換個村子也未嘗不可。”他這話說出明教衆人心聲，有人已經開始點頭。俞蓮舟道：“最後，往北走亦有好處。鞑子對淮西地帶防範甚重，隻因此處是乃是他們與南宋血戰之地。北方地廣人稀，連年荒廢，說不準更容易避人耳目。”

他想的比明教自己的人想的都要細緻，因而大家紛紛點頭，完全站在了他這一邊。

俞蓮舟的聲音聽起來一闆一眼，好似從頭到尾都沒什麼變化，然而白鶴鳴卻莫名地覺得他說着還挺高興的。她狐疑地看了對方一眼，忽然想到：“該不會是他們兄弟兩打算演上一場，替明教和丐幫吵架吧？”

兩個人把雙方的話都說了，這樣避免丐幫和明教直接交鋒，也不用擔心會影響兄弟兩個人的感情。最後再由一人把另一人駁倒，此事就算解決了吧。

隻是不知道他們打算最後怎麼收尾……

隻聽彭瑩玉苦惱道：“俞二俠，張四俠，你們這麼一說我們更糊塗了。這往南走也不對，往北走也不對，水路危險，陸路也危險，跟着丐幫危險，不跟着丐幫也危險，這可如何是好？”

俞蓮舟朗聲道：“其中利害，我們已經全部說明，得由諸位自己決斷了。”

衆人面面相觑，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時又都拿不定主意了。剛剛明确反對丐幫的人，此刻又覺得丐幫有道理，剛剛覺得可以跟着丐幫的人，聽了俞蓮舟的話又感到退縮。

白鶴鳴兀自思索俞蓮舟這麼做的用意，忽然發現大家都在看着自己。

隻聽丐幫那邊的人抱拳道：“白姑娘，之前的事情，幫主已經和我們都說了……都是我們不好，誤會了白姑娘。出發之前，幫主也特意囑咐我們，一定要向您好好道歉。此事……唉，您說了算吧，就算回去幫主罰我們，我們也不會說半個不字。”

義軍那邊先是一陣沉默。萊麗的聲音清脆而歡快：“白姑娘跟了我們這些日子，我們信你，你肯定不是鞑子那邊的人。眼下我們自己也拿不定主意。要是丐幫誤會你，你現在也依然信他們，那萊麗也就跟着你選了。”

有她帶頭，緊接着就有人交頭接耳道：“是啊。”“不如聽白女俠的……”

怎麼好好地讓我來選了？！

白鶴鳴倒吸一口涼氣，擡頭隻看到俞蓮舟含笑的眼神，又見張松溪撇開頭。面對上衆人的眼神，她無奈道：“這……怎麼好好地讓我來選？我又不是丐幫的人，又不是明教的人……”

她話未說完，彭瑩玉哈哈大笑，道：“正是因為白姑娘那邊都不是，所以由你來選最合适了。”

從大局上來看，白鶴鳴作為名門正派，又是峨眉弟子，顯然與丐幫更親近一點，但丐幫是誤會了她，而明教衆人這些日子卻與她相處甚好，頗為敬佩她。從這一點上來看，恐怕俞蓮舟此時都不如她說話管用。

……白鶴鳴估計俞蓮舟也就是剛剛才想到這點，想出這一招的。她斜了一眼這個把自己架在火上烤的人，心裡卻也沒有那麼快下定決心。

是再信丐幫一次，還是幹脆自己和俞蓮舟、張松溪一起，把這波義軍的人給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