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火龍一驚，道：“你遇到了周将軍？他如今如何，可否安全？”

周子旺曾經想投奔丐幫來組織起義軍。史火龍心中雖然佩服他為人，但丐幫勢力早就不如從前，他怕起義之後各地的鞑子進一步針對丐幫，便拒絕了周子旺的提議。沒想到周子旺之後竟然入了魔教，以魔教之名起義。對于此事，史火龍又是佩服，又是遺憾。所以起義軍失敗後，他才會主動來此，号令門下弟子幫忙收攏起義軍殘部。

當然，這件事情對丐幫也并非一點好處也沒有。幫助起義軍與鞑子對抗，這與丐幫前幾代幫主的行為一脈相承，收攏起義軍舊部同時也可以擴充丐幫的實力。

然而起義軍雖然失敗，有關于周子旺本人的消息卻是難辨真假。有人說他死了，有人說他逃了藏起來。史火龍心念這位舊友，明知周子旺還活着的可能微乎其微，卻還是想要個确切的答案。

白鶴鳴搖頭道：“我遇到周将軍時，他已經身受重傷，命不久矣。他讓我轉告您，他十分感謝您幫他收攏起義軍殘部、照顧他們的家眷。他還說，讓您多多小心。他走之後，我就近找了個地方安葬了他，立了碑。”

這些話其實沒有什麼很實在的内容。但史火龍卻覺得這就是周子旺會說出來的話。他深深地歎了口氣，道：“周兄弟義薄雲天……他的家小我們已經找到，一兒一女目前都還安全。”其實前夜就有殺手闖入丐幫，殺了不少起義軍士兵、家眷，他懷疑這人其實是沖周子旺的家眷來的。好在他早有準備，另外安排了周子旺妻女的住處，這才保下了一條血脈。

他心裡剛剛轉過這個念頭，便聽白鶴鳴道：“除了周将軍的事情之外，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與史幫主說。敢問幾日前，丐幫是否有在追查一名兇手？”

史火龍又是一驚，心裡暗道：“有人闖入一事，我們并未走漏半點風聲。怎麼這白女俠人不在丐幫，卻連我們住在何處，發生了何事都一清二楚。難道是俞二俠一直在往外傳消息嗎？”

若是俞蓮舟知他心中所想，估計要翻白眼了。他在丐幫這大半個月來稱得上是盡職盡責，比丐幫弟子操心得還多，從鞑子刀下救下了不少起義軍家眷和平民百姓，哪裡有空給白鶴鳴寫信？更别提白鶴鳴從武當一路護送胡青羊來新蝴蝶谷，也沒辦法收到信。

史火龍稍一遲疑，黃長老便替他嗆聲道：“這是我們丐幫門下之事，不用你這個女流之輩，峨眉兇徒替我們操心！”

白鶴鳴認出了這個老乞丐。她本來不想多提前天夜晚的事情，但對方跳出來了，那她也要給自己辯個明白！

她聲音一沉，道：“既然你說到了此事，那我也要問問丐幫。我遇到丐幫門人橫死山野，本念着峨眉和丐幫舊情，就想替你們把人給安葬了。沒曾想那三名丐幫弟子借着索要峨眉信引之機偷襲于我，搶奪我在屍身上找到的令牌——”

說到令牌，白鶴鳴忽然發現，自己鬧了這麼久，俞蓮舟竟然沒出來看，也沒出來勸她。難道是他今天恰好不在丐幫，有别的事情出去了？

她稍一走神，隻聽那老乞丐怒道：“你血口噴人！明明是你殘殺我丐幫弟子，還污蔑我兒偷襲你！”

史火龍眼見得兩個人愈吵愈烈，未免後面兩個人動武，便先攔下黃長老，把話題轉移到最開始的兇手上。他答道：“确有此事。我丐幫受周子旺周兄弟所托，四處收攏起義軍舊部家人，安置于此。前夜有兇手闖入我丐幫，試圖殘害起義軍殘部。此人武功高強，被俞二俠重傷之後依然逃了出去。”想了想，又問道：“可是武當俞二俠同你說的？”

那夜史火龍自己也沒休息。得知起義軍舊部被害，他便疑心本幫裡有内鬼，開始徹夜清查本幫人員。

追查兇手這事情可以是俞蓮舟透露的，但不能是俞蓮舟告訴自己的。白鶴鳴搖頭否認道：“這事是那夜我在旁邊聽你們丐幫的人聊天時所聽的。”

即便史火龍有心轉開了話題，但要把這件事情說清楚，也就不能不提丐幫弟子偷襲自己的事情。

她道：“前天晚上，那自稱是黃天嘯的丐幫弟子與另外兩人想要搶我手上的令牌。三人偷襲不成，便向四周逃竄。我聽聞丐幫弟子個個是重義之人，光明磊落，斷然不可能做出這等打劫偷襲之事，就覺得他們是假扮的丐幫弟子。”

白鶴鳴這頂高帽給丐幫一戴，史火龍就知道她并非頭腦簡單之人，心中壓力又大一分。

隻聽她繼續說道：“我先制住其他兩人，又給了黃天嘯一劍。但當時黃天嘯并沒有死，反而還繼續往前逃竄。我被偷襲，氣他不過，就一路追殺一個身影，最後一劍命中此人。那人被我擊下陡坡，生死不明。各位弟兄應該還記得，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雨。也因為這場大雨，我并未下坡細看。待我回去，想要問那兩人發生了何事之事，便遇到了丐幫的人。”

說到這裡，白鶴鳴眼神一淩，沉聲道：“你們不分青紅皂白，就說那兩人是我所殺，又在草叢中發現了黃天嘯的屍體，便說黃天嘯也是為我所殺。既然我今天來了丐幫，就也就順便把這個事情說個清楚明白。這三人确實非我所殺，史幫主大可查看那三人屍身，看看那緻命傷在何處。”

她的聲音铿锵有力，又如她的劍一樣直穿人心。見她說的如此笃定，群乞議論紛紛，似是已經被她所說動。便是連史火龍，也都基本相信了她的話。

無他，像是白鶴鳴這種武功，若是殺人的話，完全沒必要說這麼多話來替自己辯解。史火龍自己倒是很明白，這江湖上，武功越高的人往往思維越是簡單直白。因為能用武力幹成的事情，那就沒必要用腦子。史火龍自己也是這種人。作為幫主，他倒是很清楚自己手下的品性。

他對自己的人品有信心，對手下的人品心裡也有個大概。雖然不知道黃天嘯為何突然發動偷襲，但這種事情丐幫弟子未必做不出來。

聽白鶴鳴又提起此事，黃老乞大怒道：“妖言惑衆！你可有任何證據？我兒天嘯已經入土為安，難道你要讓他死了還得不到安甯嗎？”

白鶴鳴道：“讓你兒子死了還得不到安甯的人難道不是你自己嗎？入土為安，入土為安，你都沒找到殺你兒子的兇手，他怎麼安心？難道你不想知道你兒子到底是誰殺的嗎？”

從見面到現在，她的态度一直如此強硬，就連一開始笃定的黃老乞，此時也不免有些猶疑，心中暗道：“難道我兒當真不是她殺的？”

白鶴鳴見他好像被說動了，也不再逼迫。在黃老乞考慮的時間裡，她對史火龍道：“這些事情加在一起，我愈發覺得那夜我在樹林裡打中的并非黃天嘯，而是你們要追的那個兇手。因此昨日我重新搜尋樹林，終于在陡坡下發現了此人的屍體。為了确認，我特地把人給帶回來了。”

她縱身一躍，跳到屋頂。

史火龍視線跟着她，這才發現他們剛剛談事情的房間上不知何時竟多出了一個長條形的大包袱。那包袱被恰到好處地卡在了房檐處，以至于不會從斜坡上直接滾下來。他倒吸一口冷氣，想不明白白鶴鳴是何時把屍體放上去的，更想不明白怎麼會有人把屍體放在别人房頂上？

如此看來，李長老說她行事乖張，倒是個十分中肯的評價。

白鶴鳴扛着屍體一躍而下之時，忽然臉色一肅。隻見一個小乞丐從門外跑了進來，邊跑邊喊道：“不好啦！鞑子……鞑子打過來了……”他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已經身受重傷，是勉力才能跑到内院。喊完這一嗓子，他口吐鮮血，竟是倒在地上沒了氣息。

衆人皆是一凜。

白鶴鳴暗道不好。她見史火龍正要開口，馬上把屍體丢在地上，一扯繩子，說道：“來不及了！大家先看一眼此人，先去禦敵，後面再說此事！”

包袱布一開，那屍體就這麼大喇喇地展現在了衆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