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蓮舟懶得和蒙古人多廢話。他心想:“皮肉之痛,哪能比得上蒙古人殺我父母弟妹?”
脫脫又道:“難道你不擔心白鶴鳴?”
俞蓮舟擡起眼,佯裝詫異:“她需要我擔心?”
若是沒有被偷襲,那一切他還不能猜得那麼明白。但他居然在丐幫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暗算了,就說明丐幫裡肯定出現了内奸。再一想,朝廷在丐幫裡安插奸細,知道起義軍的動向就方便了許多。
這次周子旺起勢,起義軍人數雖不多,但背後有明教助力,卻被蒙古人不到一個月就擊敗。俞蓮舟之前還納悶,這蒙古鞑子雖然骁勇善戰,但起義軍未免也敗得太快了。
如果這元兵是由脫脫率領,如果丐幫、甚至是明教内部都有朝廷的人,起義軍的快速失敗就很好解釋了。
他之前的不滿也成為他此時最為感謝的一點——還好白鶴鳴此時不在丐幫,也不在他身邊。
但要是說一點都不擔心白鶴鳴,那肯定是騙人的。
俞蓮舟心想:“她身上還有丐幫的命案,真相未明,史火龍未必會相信她一家之言。更何況丐幫内部還有奸細……”想了下,竟一時想不出破局之法。
脫脫直視俞蓮舟,平靜地說道:“看來是我誤會了。大都見面時,我看你們關系甚密,還以為你們二人有什麼不尋常的關系呢。”微微頓了下,他繼續道:“本來我是不打算找你們麻煩的。但你們為何每次都要多管閑事?”
“閑事?”俞蓮舟嘲道,“我怎麼不知道我們管的事情裡,有哪一件是閑事?哦,對了,有一件。那就是當時在大都時鶴鳴非要替你去探一探那太平王府。”
脫脫挑了挑眉,道:“難道你是在怪我恩将仇報?”說完,他便看到俞蓮舟的唇角露出了譏諷的笑意。隻聽俞蓮舟道:“難道你覺得我們是傻子?”
隻有傻子才會相信脫脫說的什麼三個願望。他沒信過,他相信白鶴鳴更沒信過。
脫脫斂了神色。
他自認為不會因為江湖之事阻礙了自己對朝堂的判斷。但如果白鶴鳴真的沒信過他……
脫脫注視着俞蓮舟,沉了聲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你?要是沒有她,你早就死了。”
即便身處劣勢,俞蓮舟依然絲毫不懼,冷笑道:“那可惜了,如果易地而處,我肯定不會為了她而不殺你。我做了,她恐怕還會為我叫好。”
說完這話,他便看到脫脫頓了一頓。
實話實說,俞蓮舟不覺得脫脫這種人會為了兒女情長而留自己一條命。脫脫要留下自己,必然還有更大的企圖,要麼是拿來威脅武當,要麼是拿來威脅白鶴鳴。不管是哪一種,他都不能讓對方成功。
然而作為男人,脫脫心裡在想什麼事情,他也不難猜到。
脫脫道:“我竟不知道,俞二俠和峨眉派下一代掌門之間何時有了這種信任?”
俞蓮舟對自己的師弟吵架還會口下留情,對脫脫則完全沒有那個必要。他道:“我與鶴鳴都是名門正派,便是締結良緣也是理所應當,輪不到你這個蒙古鞑子評頭論足。”
鶴鳴選他,還是選三弟,都不妨礙鶴鳴不選脫脫。
脫脫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你似乎誤會了什麼。”
對他而言,如何爬到更高的位置,如何扶住這個搖搖欲墜的龐大帝國,才是最重要的事情。為了這個宏願,其他的所有,都可以讓路。
脫脫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不能在這裡待太久。臨走前,他警告俞蓮舟:“如果不想死,或者不想像你師弟那樣生不如死,那就老實點。看在大都那事的份上,我不會要你和白鶴鳴的命。”
提及俞岱岩,俞蓮舟臉色驟然一寒。
脫脫沒看到俞蓮舟突然變化的神情。他待在這裡的時間已經比他所預料的要長了。離開這個臨時監牢後,他被兩個仆從帶着,走在筆直而黑暗的地道中。
有白鶴鳴和俞蓮舟兩個人打岔,史火龍說不定已經知道了他的計謀。按理來說,他此刻應該抓緊時間想對策才是。
但人的想法是不能用外力強迫的,就像此時此刻,脫脫莫名地想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明明當時是這個男人與白鶴鳴一起幫他解決了伯顔,隻是恰好兩個人救下了汝陽王世子,這才壞了他的一箭雙雕之計。
可他每次想起這些事,腦海裡都隻有一個人影。
脫脫記得自己做過一個印象很深刻的夢。夢裡,白鶴鳴毫不回避地直視着自己,然後拔出寶劍。
他記得夢裡的自己既無恐懼逃竄之意,也沒有想說話的沖動,隻是注視着對方。
白鶴鳴立起那寶劍,遮住了她的一隻眼睛。如月光一般白的衣袍不像是武者常穿的那種窄袖衣服,而更像是歌姬或是高貴的婦人才會穿的長袍。她的頭上,成排成串的紅珊瑚從黑色的頭發上垂落,在風中搖曳着。手腕上,手指上,綠松石和瑪瑙堆砌在一起,顯得那隻有力的手腕異常纖弱。
繁複精美的華服與簡潔筆直的寶劍組合在一起,有一種奇異的美感。
那一劍直直沖着他胸口而來,劍光萬丈。
他低頭一看,黃金的血液從胸口汩汩流出,像是太陽被人刺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