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一位身形魁梧的大漢大喝道：“大膽妖女，口吐胡言！這就是我們丐幫的兄弟！”他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生氣，滿臉發紅，青筋好像要從額頭上崩出來了一樣。他幾乎想要動手，若不是俞蓮舟微微擋在了白鶴鳴與他之間，那他此刻已經一拳打過來了。

白鶴鳴也氣到了。她今天莫名其妙被丐幫偷襲也就算了，忙活到大半夜還要被人誣陷。她冷聲道：“你這個兄弟可真是厲害了。我行走江湖多年，竟然也不知道丐幫何時與唐門一樣，也開始擅長暗器了。”說罷，她腳尖一點，竟是從及其泥土中挑起了極其細微的一根針。銀針忽而跳起，在空中翻滾了幾圈，再次垂直落在地上。那大漢被她冷言相激，厲聲道：“你——”

白鶴鳴接話道：“——你的另一個兄弟也不賴，丐幫可曾教過自己門下弟子暗箭傷人？”

在場七人，除了白鶴鳴和俞蓮舟之外，剩下五個皆是丐幫門人。他們受幫主史火龍指派，是從全國各地丐幫分舵趕來支持起義軍的英雄好漢。眼下被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孩搶白，這五個人皆是怒不可遏。

眼看事情沒說清楚，氣氛卻是越來越僵持。隻聽俞蓮舟道：“各位英雄好漢，都冷靜一下。”那大漢怒道：“俞二俠，這小娘們殺我弟兄，血口噴人，若不是有你，俺老劉早就——”他話音未弱，白鶴鳴故意學他說話，人一轉身頭一歪：“若不是有俞二俠在場，我老白也早就——”大漢氣得想打人，又被俞蓮舟給攔了下來。

俞蓮舟現在是真的左右為難。他心裡也有幾分火氣，對白鶴鳴道：“你也給我冷靜下來，好好說話。”

白鶴鳴翻了個白眼。她最是讨厭這種命令的口氣，但搞清楚這兩個她留下來審問的“活口”是怎麼死的也很重要。于是她耐着性子，轉過頭解釋道：“目前地上躺着的兩人，以及還有一位逃跑了的，據說是叫劉天嘯還是黃天嘯的。那個人假扮成丐幫的六袋弟子，說是要查驗我的身份。我給他看了峨眉派弟子的令牌，他又說要看我剛剛在那個去世的大俠身上搜羅到的令牌。我尋思着丐幫弟子或許會認得這個令牌是不是丐幫的，誰知我拿出令牌，他們三人就趁機偷襲，想要搶我的令牌。”

說罷，她便拿出那剩下半塊令牌來。那令牌本來就是木頭做的，這些日子又是風吹日曬雨淋，已經長了不少黴斑，就快要成破木片了。然而那五個人看了，卻俱是眉頭一皺，面色奇怪。

一個大約二十來歲的年輕乞丐道：“這，這确實是丐幫的令牌……”另一位老者捋了捋胡須，接過令牌認真一看，卻是搖頭道：“這個做的與丐幫的令牌很像，但大概不是真的。看這令牌的樣式，是八袋以上的長老才能用的。但目前我們丐幫的八袋長老裡，還沒有聽說有人去世了，應該是作僞。”

白鶴鳴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她拿回了令牌，疑惑道：“難道那位大俠不是丐幫的？他屍體尚在，要不你們——”去辨認一下。如果八袋長老數量不多，那看長相應該能認出來。

她話未說完，便被人打斷道：“你空口無憑，說是我們丐幫偷襲，有何證據？”

白鶴鳴翻了個白眼，又道：“難道地上的暗器不是證據嗎？”

那人一噎，道：“暗器盒碎落一地，誰知道是掉下來的還是用了的？而且就算是用了，那也不能證明是我們丐幫兄弟偷襲——”

忽然間，草叢中又有一人竄了出來。這人身形瘦小，大約二十五六歲年紀，卻是生得樣貌猥瑣，賊眉鼠眼。那人指着草叢中道：“我……我找到黃長老了……”

按理來說，六袋的身份還稱不上長老。不過出門在外，大家都喜歡把位置往高了稱呼，也沒人覺得有什麼不對。

衆人沖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一個男子俯趴在草叢中，已經沒了氣息。在這名男子的背上，赫然有一道豎着的劍痕，背上衣服已經被血迹給暈染開來。隻見那位老乞忽然身形一晃，踉踉跄跄走到那屍體身邊，把這人翻了過來，大哭道：“吾兒啊——吾兒——”

俞蓮舟看見那劍痕，臉色一肅。他見白鶴鳴也要跟着丐幫那群人上去查看，趕忙拉住她的袖子。白鶴鳴猛地回頭，見他眼神，辯白道：“不是我。”

俞蓮舟肯定認識峨眉劍法，但白鶴鳴敢保證，她當時絕對沒刺中。更何況，她追着黃天嘯一路追了有一段距離，黃天嘯又掉下了懸崖，怎麼可能莫名又出現在這裡。

對上好友的眼神，她再次重申道：“他身上的劍傷，我砍的。那個小子被樹枝紮在地上，我紮的，另一個人被石頭擊中後背，我打的。但這三個人真不是我殺的。”她自認為今晚已經解釋的很清楚了，面對俞蓮舟，她感覺又煩躁又委屈：“而且真的是他們先偷襲我，我就算殺了他們，也不犯法。”

那三個人偷襲她的時候，可沒想過留她一個活口。

俞蓮舟想說些什麼，但他看到那五個——不，算上找到屍體那人，應該是六個了。六個丐幫弟子，包括一個痛失愛子的老乞丐，此刻正在虎視眈眈地看着他和鶴鳴。他心想：“丐幫這些年來雖然敗落了，但到底是天下第一大派，若是得罪了他們，鶴鳴日後走南闖北，恐怕多有不便。她日後要當峨眉掌門，不能有這種不明不白的污點。”

想到此處，他對丐幫六人說道：“此刻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我們暫且不追那兇手了，把這三人屍體帶到史幫主跟前，由他決斷。”又對白鶴鳴道：“你也跟着回去。史幫主乃是有名的江湖好漢，他定然不會為難你。”

白鶴鳴有點懷疑俞蓮舟。她倒不是不相信俞蓮舟的人品，從峨眉派的角度也沒有聽說過史火龍的壞話。但是今天她被偷襲了一番，對丐幫弟子的人品性格評價降到了谷底，而且剛剛這五個丐幫的人一上來就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責她。這群人連話都說不清楚，又不講道理，她更不想去丐幫大本營。

她拉着俞蓮舟，低聲道：“這件事情疑點太多了。要麼就讓他們跟着我們一起調查，今晚誰也别睡，我們把一切查清楚再走，總之……不能就這麼跟着他們走。”

俞蓮舟知她心中不樂意。他自己當然是百分百相信白鶴鳴不會騙人，但其他人看到這個情景，未必會相信。要避免把事情越鬧越大，就必須得讓丐幫幫主史火龍來帶這個頭，他開口說白鶴鳴不是兇手，丐幫衆人才能信服。眼見得白鶴鳴越走越急，他反手拉住白鶴鳴手腕，道：“我跟你保證，史幫主為人正直，如果你不去和史火龍解釋的話，一切更說不清楚了”

白鶴鳴心中也不是沒有被俞蓮舟說動。況且她見到了臨終前的周子旺，雖然對方沒說什麼有用的事情，但到底還是要和史幫主說一聲。她正猶豫之際，隻見得那六個人已經按捺不住，氣勢洶洶地向他們這邊走來，瞧着絕非善類。她立刻又改變了主意。白鶴鳴低聲對俞蓮舟道：“跟着這群人一起走，我怕我走到一半就沒命了。”

俞蓮舟也是頭疼。眼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夾在中間真是左右為難。眼見得那群人越走越快，就要出現在二人面前，他起身一擋，道：“諸位，稍安勿躁。為了給史幫主一個交代，不如讓俞某來負責帶白……姑娘去見史幫主，各位幫我把屍體運送過去？”

那老乞已然怒發沖冠，臉上滿是淚水。此刻他恨不得把眼前手刃愛子的兇手給一掌打死。但看在俞蓮舟的面子上，他一揮衣袖，轉過身道：“好，那你們跟我走！”其他五人都不服，紛紛道：“黃老頭，憑什麼啊？”“黃老頭，你也說句話啊？”

白鶴鳴躲在俞蓮舟後面，叫道：“還有一個事情。來都來了，來認一下那邊那個屍體吧，很近的……”如果能認一下屍體的話，幹脆再押解她回村一趟，她拿個馬再走。

那姓黃的老頭完全失去了耐心，用棍子往地上一杵，大喝道：“你以為你是誰！”一時間，周圍的樹都搖晃了一下。

白鶴鳴拉着俞蓮舟一邊往後推一邊道：“你看，他們完全不相信我……我還有匹小馬在附近的村子裡，有個孩子等着我回去找……”

俞蓮舟跟着她往後，聽她這麼一說，就知道她想幹什麼了。他頓了頓，道：“你又要一走了之？”白鶴鳴一怔，又聽俞蓮舟說道：“我現在打不過你，也攔不了你。你要一走了之，我也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話中的怨怼之意太過明顯。若是有熟悉他的人在場，定要為這話的口吻感到驚訝。

白鶴鳴聽了這話，心裡一陣難過。但人和人之間就是這樣，俞蓮舟的選擇和她的選擇不一樣，她不認為跟着這群人回去是正确的。然而今夜俞蓮舟幾次為自己解圍，她這樣跑走不跟着他回丐幫，确實有些傷人。

但她好像也沒做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