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鳴一驚,想不出來他為何會問這種問題。她花了點時間思考,才道:“不高興那倒是不至于。就是有一種還被你當成小孩子來看的感覺吧。”
明明她遇到俞蓮舟的時候,心理年齡要比對方要大,到了現在,她武功或許都能勝過俞蓮舟的時候,他也好像還是如此。
又過了一會兒,她才聽到俞蓮舟幽幽道:“……我現在并未把你看成小孩。”
也不可能再把她看成是孩子了。
大概是受到了三弟今天行為的挑釁,也可能是看到了白鶴鳴堪稱越軌的行為,俞蓮舟其實并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平靜。他本來想再等等,等到三弟站起來,或許再等幾年,等到鶴鳴稍微再長大一點……
練武是個好事,因為不管你有多少亂七八糟的想法,在習武的時候,腦子裡就隻剩下招數了。但結束了練習,他就不可避免地要面對這些現實。所以之前所設想的那些“等等”,究竟有多少是他本人真實的想法,還是他像那天不敢面對三弟,像那段日子不敢面對鶴鳴一樣,隻是單純地為了拖延,為了防止自己和這兩個人之間關系的分崩離析呢?
這段日子走來,有時候連俞蓮舟自己都難免覺得鶴鳴和三弟确實有相配的地方。鶴鳴的真誠毋庸置疑,三弟也是,兩個人都是對自己無比誠實的人。唯有他抱着那種愚蠢而幼稚的念頭,希望自己動心之後依然能和鶴鳴為友,能和三弟做永遠的好兄弟。
真是……自欺欺人……
倘若鶴鳴真的喜歡上了三弟,那也必定是因為自己太過膽怯。
應該更早一些,或許在大都的時候,在他剛剛意識到自己心意的時候,他就應該開口的。
俞蓮舟聽見白鶴鳴問自己:“你說這個,是想說什麼呢?”她的聲音顯得認真而疏遠,似乎是被冒犯到了,已經到了生氣的邊緣。
但即便是她生氣了,該說的話也還是要說的。
俞蓮舟語氣平靜地開口:“今天下午,你和三弟聊了什麼?”沒等白鶴鳴回答,他又接着道:“你真的想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我聽見你喊他三哥。你總是對我說你長大了,但你如果真的長大了,就應該知道你這麼喊三弟,在别人眼裡看來是什麼。”他很不客氣地說道,“你不要說你毫無所覺。你過去說你和我一樣,無心成家,一心練武,你變了嗎?”
白鶴鳴倒是沒變。她隻是被俞蓮舟的話給氣笑了。她自己對俞岱岩的愧疚是一回事,但再怎麼說這也是她和對方的事情,俞蓮舟就算要為他三弟讨個公道,不妨也先問問本人自己的意見吧。
她冷聲道:“如果你覺得我這麼喊俞三俠不妥的話,不妨先把你的手從我頭上拿下來,畢竟男女授受不親。”
其實這話說完白鶴鳴就後悔了。俞蓮舟一直是最支持她的人之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也一直是在任性地享受他對自己的放縱和包容。他其實也沒有誤會什麼,很可能也是懷疑自己欺騙了俞岱岩……
她覺得眼睛有些酸澀,掩飾地笑了下,扭開頭道:“我沒有變,我仍然沒有在這個世界成家生子的打算。他說他對我有意,我也并非對他毫無感覺,但關于不會成家生子這點,我并沒有騙他。”
“你知道嗎?”白鶴鳴深吸一口氣道,“這次上了武當山,我感覺你好像變了……最近的一兩個月,雖然你看起來好像還是和以前一樣,但我卻一直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什麼不對的事情,你對我有怨恨,卻不願意和我說……如果是因為俞岱岩的事情,如果是你認為我欺騙了他,那我能說的話也就隻有這些了。如果你要繼續怨恨我的話,那我也毫無辦法了。”
明明是和俞蓮舟說話,她卻莫名地好像回到了之前和前男友吵架時的感覺。
一想到要和這個認識了十多年的人吵架,甚至還有可能和對方徹底決裂,白鶴鳴不可避免地感到了疼痛與遺憾。
俞蓮舟的呼吸隻在前面亂了一下,後面又重新歸于了平靜,就好像并沒有被她的話所打動。一直等到她說完,他才開口:“知道我為什麼恨你嗎?”未等白鶴鳴回答,他繼續往下說道:“這樣說不對,其實我不是恨你,隻是你太好了,我沒有辦法就這樣心平氣和地看着你離開我,再看着三弟得到你而已。”
這句話的信息量就太大了,幾乎要把白鶴鳴的腦子給燒壞。她隐約有種火山即将爆發的危機感,心髒砰砰地跳動着不停。
俞蓮舟的聲音依然平靜,但透露出一種讓人害怕的力量:“難受的不隻有你,我也是,還有三弟。我依然關愛着三弟,然而如果你像這樣每天都關注着三弟,與他越走越近,我就覺得痛苦,因為明明是我先認識你的。”
他安靜了一下,繼續說道:“剛剛是我的錯。我不應該說你變了,變的其實是我。我原先和你說過,我無心男女之情,一心向武,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因為我有了心悅的人。”
白鶴鳴猛地站了起來,試圖打斷俞蓮舟:“今天不早了,我先走——”
“從十六年前認識你的時候,甚至直至你這次重新上武當山之前,我都以為自己不會改變主意的。……但是現在一切都晚了。我知曉你年紀尚輕,或許很多話都是随口說說的,但你也應該知曉我,我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誓言。”
俞蓮舟也跟着迅速站了起來,微微一顫:“我現在隻要你的一句話。”
是什麼樣的話呢?白鶴鳴完全不想去思考這個。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反應,隻能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能直面俞岱岩的進攻并不意味着她能承受兄弟兩個同一天對她表明心意。
“鶴鳴——”俞蓮舟凝視着她,“倘若你确實對我無意,不妨就在此直言。日後不論你和三弟如何,我俞二絕不多問一句。”
白鶴鳴已經僵硬在了原地。
這麼多年以來,她第一次發現自己還有當渣女的潛質。一邊是确實讓她心動的,久病在床依然堅強的俞岱岩,另一邊是相伴多年,對她算得上是予與予求的俞蓮舟。這樣說起來,倒确實是她的錯了,夾在這兩個人中間。
白鶴鳴隻覺得自己嗓子幹的可怕,沙啞道:“我……”
至少她沒有立刻拒絕自己。
大概是沖動作祟,俞蓮舟上前一步,輕輕地環抱住白鶴鳴。他竭力讓自己這個出格的行為不那麼出格,手臂隻在剛開始的時候碰到了她的腰,而後就微微地移開,與她的身體之間留出間隔,就好像這個擁抱隻是為了鎖住她,不讓她逃避。
白鶴鳴一驚。如果是一般人,她現在早就一拳打上去了,對面不死起碼也是重傷。但是做出這事情的人是俞蓮舟,她還真下不去這個狠手,隻能道:“你先松開我。”
“就一會兒,我說完這話就放開。”俞蓮舟的聲音還是那麼的毫無波瀾,但白鶴鳴已經可以看到他脖子上的暈染開的羞紅。他低頭凝視着她:“我未把你看作是小孩,這樣做了後,你也應該不再把我當成是你的長輩了吧。”
說完這話,他非常守約地松開了手:“鶴鳴,你的決定——”
白鶴鳴确實是無法繼續待下去了。她第一次在情感的戰場上狂奔而逃,把輕功發揮到了極緻。
這武當真是待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