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飯之後,白鶴鳴見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便蒙了面往縣衙處走。她乘黑躍過圍牆,隻聽得屋内吵鬧不已,湊近了後又聞到一屋子的酒氣。眼見屋裡這四個元兵喝的爛醉,白鶴鳴心底冷笑一聲,便直接推了門進去。那群元兵大驚,還未來得及有任何動作便被白鶴鳴一劍放倒。
她現在殺人已經不會慌張了,隻是每一次這麼做還是會覺得有些難過。
在山林裡行走時,她一個人都沒遇到過。然而好不容易到了人多的地方,她卻是要殺人。
白鶴鳴關上房門,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繼續往縣衙裡走。路上遇到看守的元兵,她出劍都很快,沒讓他們發出半點聲響。一路殺着殺着便走到了縣衙的後院。
她打算殺了那縣丞,然而好幾個屋子都是空蕩蕩的,就連書房也是一個人都沒有。
白鶴鳴循着光走到一個旁屋,這才看見了人影。
一個穿着富麗,約莫三十歲上下的男子正懷抱一個六七歲的女孩。身旁坐着位大約二十來歲的女人,正含着笑看着這對父女親近。
“爹,你好久都沒有給我講故事了。”那女孩細聲細氣地說,“阿钰想聽故事——”
男子溫和地笑着,卻不言語。倒是那女子柔聲道:“爹爹最近很忙,阿钰不要打擾爹爹幹活。”
“爹爹什麼時候才能把水渠修好呀?把水渠修好爹爹就能天天給我講故事了對不對?”小女孩問。
縣丞哈哈一笑,糾正道:“不是水渠,是水壩。”他摸了摸女兒的頭,道:“等爹爹修好了水渠,你和你娘就能過上好日子了。到時候爹帶你們去大都,那裡有你最喜歡的糕點,有你娘最喜歡的首飾……”
顯然這一家人感情十分深厚,勝過白鶴鳴見過的許多家庭。
但他們也讓很多人再也無法與自己的家人團聚了。
應該殺了他嗎?
作為現代人的白鶴鳴無數次遇到這樣的困境。
殺了,這世間就又多了一對孤兒寡母,而且作為官吏縣丞修理水壩意欲升職從根本上來說也沒什麼問題。她殺了這個縣丞,也還會有其他人借着權勢在世間為非作歹。如此看來,她殺了人也沒用,不如不殺。
但不殺這縣丞又着實對不起今天死去的那一村子人,對不起之前因為他而死去的百姓。難道之前她殺的那些兇殘的元兵就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會為他們的死而傷心嗎?她殺了誰也都是錯的,又何妨更錯一點呢?
想到這裡,白鶴鳴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那縣丞快走到書房的時候,她一劍了結了他,沒讓他有太多痛苦。
且不論明教是好是壞,起碼它的教歌還是很有道理的。
看着倒地的屍體,白鶴鳴腦海中莫名想起了之前紫衫龍王唱的那首歌。她閉上眼,哼出那調子:“富貴哪能長富貴?日盈昃,月滿虧蝕。地下東南,天高西北,天地尚無完體……”
人生在世,說到底都是要歸為黃土的,也不知道今天她殺了這個縣丞,明日自己會不會也身死某處?
她還能再回到自己的家嗎?
閉眼數十秒,白鶴鳴忽然睜開眼來,往那角落刺了一劍,低喝道:“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