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很少在别人面前展露出脆弱的一面。自懂事之後,他便是家裡小小的頂梁柱,是武當頂天立地的俞二俠。然而面對白鶴鳴,他似乎總是有些“不順”。譬如被人下藥封了内力,又譬如兩個人走入地道,走着走着好像就莫名走到了少林寺的地下,還被迫聽了一場少林寺的“活//春//宮”。
兩個人怕被人發現,大氣都不敢出。俞蓮舟覺得自己的心髒仿佛都和對方連在了一起,一跳一跳的。他趕忙在心中默念起清心訣來,深怕有不妥之處。然而白鶴鳴卻仿佛一點也不懂他的難處一樣,那時還拼命抓住他的袖子搖晃。
或許是看他一直不回應,她終于忍不住低聲說:“你聽你聽。”
“噓!”俞蓮舟想讓她噤聲,卻聽到上面有人正在誦讀什麼經書。他細細一聽,發現那竟然是《九陽真經》在少林的那一半。要知道他的師父一直都想聯合少林峨眉二派,好複原出完整的《九陽真經》,隻是少林和峨眉一直避而不談此事。沒想到因緣際會之下,這段經書反而被他和白鶴鳴給偷聽到了。
剛剛聽完《九陽真經》,下一秒鐘他們又聽到了另一個秘密:原來魔教的成昆并未身死,反而是隐瞞身份混入少林,還拜了少林派高僧空見為師,法号圓真。混入少林還不算,他甚至還與蒙古人有關聯,為朝廷消滅武林人士出謀劃策。
他三弟的傷原來是被這汝陽王府中的西域少林僧人所傷,而他身上能封印内力的奇毒,竟然也是來自這汝陽王府。
于是二人又一路來到了大都。
亂世年月,受傷在所難免。路上有元兵在村莊裡燒殺搶掠,俞蓮舟雖然失去内力,卻并未失去那顆俠義之心。二人且戰且退之時,他被那元兵砍了一刀,血濺了白鶴鳴一臉。
說實話,他當時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很像當時他第一次見她的場景。
故事後來的發展也很像。白鶴鳴帶着他一路狂奔,他卻能感受到皮膚上附近傳來的絲絲涼意。淚水滴落在傷口上,帶來輕微的刺痛。俞蓮舟最是見不得她哭,安慰道:“放心,這一刀不緻命,我不會死的。”
“俞蓮舟!”她帶着哭腔罵道,“你救人歸救人,别把自己搭進去啊!”
這話她也就是嘴上說說,俞蓮舟想,真到了要救人的時候,她也會毫不猶豫把自己搭上去。面對汝陽王世子丢失的謎題,她一個不會任何武功的人,竟然也敢和汝陽王談判。談來談去,竟然也被她換到了他的解藥。
“灑灑水啦。”她中了兩支飛刀,臉色蒼白地對他笑道,“總不能看着百姓們失去自己的孩子吧。”或許是看他臉色太過難看,她又補上了一句:“你看我這招驅虎吞狼之計如何?太平王這不就和汝陽王打起來了嗎?我們剛好坐收咳咳……漁翁之利。”
俞蓮舟正抱着她在大都城上飛來飛去,想訓斥她,出口卻道:“你省點力氣,我馬上給你找大夫。”
亂世年月,白鶴鳴的想法簡單又坦蕩。她希望好人有好報,大家都能好好地、幸福的生活。武當七俠是好人,所以她希望俞蓮舟能過得好,希望俞蓮舟在武當的師哥師弟們也能過得好。
“武當山也……呼……太高了……吧……”白鶴鳴喘着粗氣往上爬。俞蓮舟原正與張松溪并肩走着,聽了這話轉頭笑着看她:“你要是爬不動,我就背你——”他說到一半才想起四弟也在,臉色一僵。
他平日裡與白鶴鳴互相打趣慣了,然而眼下已經回到武當,這麼說話就顯得有些……
有些不像他了。
“待驚覺,置身其中,竟洶湧似吞并鴻蒙”。他腦海裡無端地冒出這句話來,回憶了下才記起這大概是白鶴鳴經常哼哼的幾句不成調的曲子中的一段。
白鶴鳴擡頭,看看他又看看張松溪,一副頗為猶豫的樣子。她是真的挺心動俞蓮舟這個提議的,畢竟别說俞蓮舟背過她,她都背過俞蓮舟了,兩個人可是過命的交情。可是眼下還有其他人在,她又有點不好意思起來。第一次上武當,她也不想被人覺得自己連個台階都爬不上。
“要不還是算了——”她正猶疑,卻見俞蓮舟忽然快走幾步,半蹲到她的面前。
“上來。”他道,又轉頭對張松溪解釋,“她前一段日子受了傷,眼下還沒好全。”
白鶴鳴上了山,從懷裡拿出個盒子來,問俞蓮舟:“那我給了?”
這是兩個人之前商量好的事情。白鶴鳴從汝陽王府裡換得了據說是能治好大力金剛指的黑玉斷續膏。由她來給張三豐再合适不過了。
武當衆人見到此物,又聽得白鶴鳴解釋,自然是喜出望外。在歡喜俞岱岩可能能治愈的同時,張三豐捋了捋胡子,替他那群八卦的弟子問白鶴鳴:“白姑娘,我看你與蓮舟頗為合拍。老身在此冒昧一問,請問你和蓮舟是否——”
“沒有沒有,俞二俠他還是清白的。”
“确有此事,我與白姑娘心意相通。”
兩個聲音同時在武當的大殿裡響起。頃刻間,大殿安靜的連外頭烏鴉的叫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白鶴鳴看着俞蓮舟,心想:是不是我會錯意了張真人的問題?可能他是想問我們兩是不是朋友?畢竟他們可是保守的古代人,我剛剛那個回答是不是太開放了?
俞蓮舟接收到她的眼神,以為是自己進展太快,惹她不快。兩個人沉默了兩秒,又一起開口。
“确實如此,俞二俠人挺好的。”
“沒有此事,白姑娘——”
大殿裡又是一陣沉默。
張三豐看看俞蓮舟,又看看白鶴鳴,再把目光轉回到俞蓮舟身上,忽然哈哈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白鶴鳴想:完蛋了,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