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白鶴鳴的話,滅絕師太應該恨不得她能把其他各派的精華全部學來才是。
張三豐伸出右手,在空中一筆一劃地寫起字來。白鶴鳴屏氣凝神,先是看出“頓首”、“喪亂”幾字。好在她以前曾經學過幾年書法,來到古代之後雖然未曾特地重溫過,此刻卻也能記起這是王羲之的名作《喪亂帖》。王羲之先人之墓被一毀再毀,自己卻不能前往修整,因而帖中字字含情,句句顯背,是從古至今傷心沉痛之罪。
白鶴鳴以前也臨過這帖子。隻是她當時年紀尚小,又長在現代,那些生活中的憂慮怎麼比得上走入江湖之後所看到的人世冷暖,生死禍福?直到她親眼見到大都百姓苦不堪言,身遭俞岱岩殘廢在床,方才懂得世事無常,懂得王羲之筆下“喪亂之極”、“臨紙感哽,不知何言”等等言語之意。隻是片刻,她便想到定然是俞岱岩受了重傷之後,張三豐心情悲憤,才會臨習此帖,進而頓悟。
《喪亂帖》全文不過八行六十二字,白鶴鳴見張三豐先是以指為筆,後逐漸施展開來,拳腳并用,分明将書法化為了一套高明的武功。每一字都包含數招,而每個字的筆畫不論多少都兼有王羲之行書中清剛峭拔之意。白鶴鳴看得是目不轉睛,自然發覺張三豐寫完《喪亂帖》後開始寫起了别的字。
“武林至尊,寶刀屠龍。号令天下,莫敢不從。”她情不自禁地讀了出來,喃喃自語道,“……倚天不出,誰與争鋒?”這二十四個字中兩個“不”,兩個“天”都被張三豐用不同的方式處理了,千變萬化,妙不可言,讓白鶴鳴忍不住想起《蘭亭序》中王羲之對“之”字的處理,忍不住也用手指開始模仿起張三豐的一筆一劃。
這一套拳法張三豐确實隻對五徒弟張翠山演示過。那夜張翠山正為俞岱岩的傷勢而憂心的睡不着覺,出門便在機緣巧合之間見着了張三豐練習這套拳法。師徒二人那時心神合一,又都通曉武功書法,張翠山不過看了一遍,就把這套精妙功夫全給記住了。隻是後來張翠山為報俞岱岩之仇下山,随後便在王盤山屠龍大會上不知所蹤了。
張三豐想到此,歎了口氣道:“為這屠龍刀,幾乎損我兩名弟子。”他見着白鶴鳴放在桌上的劍,又見她腰上還挂着一把,便問道:“你怎麼帶着兩把劍?”白鶴鳴無藏私之意,将自己如何尋得倚天劍,滅絕師太又如何将倚天劍交由她保管等事一一道出。
白鶴鳴把包裹着倚天劍的布打開。那寒光一懾,張三豐便知她所言非虛。他拿起倚天劍略微拔出,隻見露出的劍刃上映照出一張垂垂老矣的眼睛和幾縷白發,歎息一聲,将劍重新插入到劍鞘中。
那個十六歲的少年張君寶,此刻已經老了。而那個曾經□□潇灑的少女也早已作古。
“最近十幾年我一直沒看到峨眉派有人用這把劍,原來是不慎丢了。你能找回這劍真是再好不過了。”張三豐感慨道,又問白鶴鳴:“倚天劍乃不世出的神兵利器,怎麼你師父給你,你卻不用它?”
白鶴鳴道:“此前俞三俠送過我一把佩劍,我覺得很好用。現在已經用習慣這把劍,也就不想換了。我此前和師父說過,但師父還是希望我能肩負起保管倚天劍的責任,所以我隻好天天背着它,還得日日提醒自己小心。”她邊說邊給張三豐看自己手上的劍。
張三豐接過她的佩劍,稍微一掂,便知此劍确實不錯。雖然不能和倚天劍這種神兵相比,但俞岱岩應當是有心花了不少錢在這把劍上。他正想誇誇這把劍,餘光瞥見那劍上還挂着個蓮花樣的劍墜,贊道:“這劍确實不錯,劍墜配得也别緻。”
白鶴鳴想起俞蓮舟來,笑道:“說來也巧,我的佩劍和劍墜,也都是從武當這兒來的。”不等張三豐追問,她便解釋道:“想來此等小事,俞蓮舟應該沒和你們提過。大都一行我和他分别的時候,他說這劍墜重量恰好,偶爾練練長穗劍也不錯。”
那銅蓮花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聽到自己二徒弟也會送人禮物,張三豐心道了聲難得,說道:“看來你确實是和武當有緣,以後若是得了空,可要常來武當,就當是陪陪我老人家吧。”他笑的和藹,白鶴鳴仿佛又看到了當年那個抱着自己從漢陽走到川西的老人,心下一軟,道:“好,我有空了一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