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白鶴鳴教訓紀曉芙,他也忍不住教訓她:“魔教中人,武功怪異,萬一剛剛紫衫龍王是刻意詐你,你跟着她的曲子走火入魔可怎麼辦?”
“你不懂魔教。”
這指責毫無來由,與其去花功夫迷惑他們的心智,紫衫龍王一人一掌了結他們還更快點,但俞岱岩忽然想當一回長輩,偏就想這麼說,也就這麼說了。隻是話說出口後,他突然又擔心白鶴鳴會生氣。
就像上次一樣。
“你不懂音樂。”
白鶴鳴反駁道:“能把這曲唱成這樣,她必定是個敢愛敢恨的女子,絕對不會用這個陷害我。”
俞岱岩愣了愣,沒想到她是從這個角度想的。他确實自小就對音律毫無天賦,聽到曲子隻有好聽和不好聽的區别。他最多能聽出曲中有情感,但具體是何種情感,也說不上來。但看着眉眼活躍起來的白鶴鳴,他心中那股莫名的火又消散了。
她待自己,多少還是喜怒由心,不曾僞裝。
“好吧。”俞岱岩蹲下身,和她平視,“你說得對,我确實不通音律。你今天又救了我一次,要不是你,我估計要死了。”
穿越以來,白鶴鳴免不了有出格的行為,說過出格的話——現代人很難在古代完全不出格——但她還是惜命的,懂得在公衆場合還是盡量謹言慎行,避免過分标新立異。。
但打鬥過後,隻有三個人的小船算不得公衆場合。
白鶴鳴眨了眨眼。
“順便而已,不拿到藥,我和曉芙也是死路一條。”
說實在,俞岱岩雖然是個好人,但白鶴鳴确實認為自己沒有那麼高尚的情操,能夠為一個認識幾天的人出生入死。如果此刻俞岱岩能替她們擋住攻擊,那她以後一定年年記得給他燒紙。
“原來如此。”俞岱岩本以為自己會苦笑,但他發現自己并不覺得苦澀,“我還以為你會說,要不是有你們,我也不會上這艘船的。”
白鶴鳴笑眯眯地看着他,那笑容就和她輸了那劍時一樣。
紀曉芙倒是一張小臉漲的通紅,憋了好久小聲說出一句:“……俞師兄,這艘船是你選的。”
言下之意,要不是有你,我們也不會上這艘船。
白鶴鳴看了一眼紀曉芙,眼神裡寫滿了“幹得漂亮”。
“看來我得把你們兩個忘恩負義的家夥都丢下去。”俞岱岩自覺地搖起了撸。他難得開起玩笑,聲音聽起來很是愉快。
紀曉芙難得反駁大人,臉上的紅暈還未褪去,就看到白鶴鳴竟然撿了把小竹凳坐着,翹着二郎腿舒服坐着。
“喲——俞三俠好大的本事嘞——”
白鶴鳴故意道,每一句話的尾音都拖得又長又重。
俞岱岩被她那陰陽怪氣的語調震得渾身一抖,但搖船的手半點沒停。
自從白鶴鳴成為峨眉山武功最高的弟子之後,就連最喜歡找她麻煩的丁敏君也學乖了不再來招惹她。她作為曾經沖浪十幾年的老網民,老噴子,失去了唯一的嘲諷對象之後,竟然還有點怅然若失。
再也不能打臉體會快樂了啊。
“師妹啊,你可要好好記住這男人的長相。”她忽然玩心大起,開始演了起來,“等我們兩沉了江,成了水鬼,以後凡是見到這樣的男人,就要把他拖入水中,還我們一命。”
紀曉芙雖然年紀小,但她平日裡跟着白鶴鳴混,看着雖然還是一派乖巧,内心早就不知道被白鶴鳴帶歪到哪裡去了。
她回白鶴鳴:“師姐,這男人既不是潘安,又不是宋玉,武功平平,長的普通,我哪裡記得住啊?”
俞岱岩自認為不算口笨拙舌,平日裡辦起事也算精幹,但和牙尖嘴利的兩人比起來,他覺得自己這嘴着實還是差了一截。白鶴鳴正貼着紀曉芙坐着,察覺到他的視線後,她似乎是擡起了頭,或許是對着他笑了,也可能是在笑這有驚無險的一晚。
他不敢看太久,視線越過她。
近處漆黑的江水到了水天相接的邊緣變成了深藍色,似乎在預示着黎明的到來。
一陣冷風卷起白鶴鳴的袖口,俞岱岩看見她那張臉泛着白,輪廓在昏暗之中若隐若現。
“白師妹,”他頓了下輕聲道,“紀師妹,你們冷不冷?可要在船上生個火?”
俞岱岩的衣服之前也沾了些水,不過他真氣足,也好在今天晚上沒下雨,沒一會兒那衣服就自己幹透了。紀曉芙留在船艙中等待,衣服估計和他濕的程度差不多,就是白鶴鳴去了趟最底層的船艙,身上濕的多,若是被這江風一吹,免不得上岸後要病上幾日。
白鶴鳴也确實有點冷。
她從小船翻出一個火盆,招呼紀曉芙把火點上,又把火盆往俞岱岩的方向推了點。
“我不用……”
俞岱岩心裡一暖,剛想拒絕便被白鶴鳴打斷。
“你喜歡什麼曲子?”白鶴鳴拿着笛子問。看着别人搖船而自己隻要坐着的感覺真是太好了,她閑着也是閑着,伴奏一曲也能緩解一下之前的緊張。
俞岱岩微噎,搖了搖頭,道:“我沒聽過什麼曲,你挑你喜歡的便好。”
“師姐這次吹什麼?”紀曉芙湊過去問,“我之前聽過嗎?”
姐妹二人又窸窸窣窣地小聲說了些話,俞岱岩沒好意思細聽,隻得把心神放在搖撸上。忽然之間,耳邊就聽到一陣空靈悠揚的笛聲。
聲音響起的時候,他好像看到了天空中高懸的明月。
陰冷的江風、水上閃爍的幽暗陰影,還有不知多久才能到達的江岸,似乎都被這輕巧卻平穩的旋律蓋住了。
俞岱岩忍不住往笛聲傳來的方向看。
在火光中,他看見白鶴鳴的表情和曲子一樣平靜,那雙眼睛泛着微光,既像火焰,也像是河裡倒映出的月。遲疑走神了一刹那,那雙眼似乎就注意到了他。于是火焰和碧波都消失了,化為一汪帶笑的眼波。
長時間搖着船難免讓人疲憊。俞岱岩肩背俱酸,身體似乎都有些麻木了,但掌心裡的溫熱和心中一絲柔軟卻又為他注入了力量。
“看!”紀曉芙忽然說。
今天依然是個陰天,但漸漸地,從濃雲中透出的日光已經足夠照亮前路了。不遠處就是一個可以停靠的碼頭。
笛聲戛然而止後又繼續響了起來,更加悠揚而振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