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檀煙看着病床上閉着眼瘦成皮包骨的連康年感慨萬千。

也就六年不見，風流快活了一輩子的他，如今也躺在了病床上，每日隻能靠着這些儀器續命，造化弄人一般。

柯檀煙說不上來她對連康年的感情，恨好像又恨不起來，但也談不上有親情。

她的出生是柯母一手算計好的，這又該怪誰？

“嫣嫣……”

“能别叫這兩個字嗎？真的很惡心，連策。”

“OK，連嫣。這行了吧？”見柯檀煙沒反駁他繼續說，“人你也見着了，我沒騙你？”

柯檀煙其實很讨厭連嫣這個名字，這時刻提醒着她，她身上永遠流着連家人的血。但她更不想連家的人叫她現在的名字。

這個名字是她重新開始的起點，她不願過去的爛事玷污它。

不過這些沒必要給連策的解釋。

“所以？他病了你讓他見見自己的孩子？就這麼簡單？這還是你嗎？說吧，我們一次解決。”

連策沒回答柯檀煙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說着連康年的身體狀況。

“你爸他胃癌晚期，發現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這入院三個月就這樣。給你打電話是他要求的，不是我。”

“他躺在病床上心心念念你這個遠在萊芙，他唯一的女兒，他說死之前想交代點事情。這不就叫你回來了嗎？”

“……”

佟諾在聽到連策說起“胃癌晚期”的時候右眼跳了一下，沒再繼續聽他們二人的談話，而是陷入了回憶。

還好，還好一切來得及，這一世她時刻注意着姐姐的飲食作息。

上一世柯檀煙生病是在八月初，隻要平安過了那幾天，就意味着上一世的軌迹可以被改變？那些事情應該不會在發生？

佟諾一個人出神想了很多，就在快回憶起柯檀煙出事前那段記憶，她的耳邊傳來一個聲音叫着她的名字，拉回來她。

“糯糯？”

柯檀煙在叫她。

她的思緒一下被拉回現在。

佟諾望着眼前活生生的姐姐，壓了壓眼眶的淚，也不管此刻是不是有外人在，直接抱了抱柯檀煙。

“姐姐。”佟諾在柯檀煙懷裡蹭了蹭，像一隻沒有安全感的小貓，不停在尋求安慰。

“怎麼了，糯糯？”

“有點累了，姐姐我們什麼時候回去，我不喜歡醫院，好悶，好難受……姐姐。”

上一世，她送柯檀煙去醫院，又從醫院把她帶走。

在醫院她好像又看見了當時渾身是血的柯檀煙，看見手術室的燈亮燈滅也沒能救下柯檀煙……

那些窒息的疼痛突然湧上心頭，讓佟諾有點分不清現實與過去。

佟諾好怕再次失去柯檀煙，怕這一世什麼也做不了。

她怕一切變故，怕防不勝防的變故。

這種給你一次重來的機會，結局依舊沒被改變，真的會讓她崩潰，自責，愧疚，悔恨。

她想逃離這個地方，不想待在醫院，這裡的一切都讓她好害怕，好心慌，快喘不上氣。

“有什麼事明天再說，我們累了先回去。”

連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行。車已經在樓下了。”

回連家老宅的路上，佟諾一直窩在柯檀煙的懷裡，靠着她，抱着她，聽着她心跳的頻率，好像才能安心。

柯檀煙任由佟諾這樣依偎着她，時不時拍拍她的背，摸摸她的頭，安撫着她的情緒。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佟諾的，她不想問也不想知道，人總要給自己留點空間。

她很高興佟諾可以依賴她，信任她。

她也是如此。

其實柯檀煙是一個情緒很少外露的人，尤其是在脆弱的時候。

在外人面前她依舊會把自己僞裝得無堅不摧，可在佟諾面前，她很信任對方，她的脆弱可能隻有佟諾見過。

也許在别人眼裡，她這個年齡的人該一直保持獨立，成熟，理性，穩重。

可誰又知道十八歲那年的她也不過是一個剛剛成年的女孩，她也不想長大。可連家的事讓她被迫成長。

遇到佟諾以後她又必須堅強，要努力賺錢養這個合眼緣的小孩。

她忙忙碌碌這幾年，也有很累，很崩潰的瞬間。

在她脆弱需要安慰的時候，她和佟諾的角色互換了，她是那個需要人哄的小孩。

也隻有在佟諾面前，她才敢當那一會兒小孩。

她不信任何人，隻信佟諾。

信這個合她眼緣又是她養大的小孩。

此時此刻，柯檀煙想，不會再有人能入她的眼，能走進她的内心。

她覺得佟諾真的像她的家人，她們沒有血緣關系但卻比那些所謂有血緣關系的人更親。

“姐姐，你的心跳好快。”

“那是在想你。想五年前遇到我們糯糯這個小福星。”

佟諾擡眼看着柯檀煙，她的臉上挂着淺淺的笑，佟諾沒忍住擡手撫上了柯檀煙的眉眼。

“姐姐，你好美。我以前啊都沒能好好看看你，現在……這樣挺好。”

說到最後佟諾又哽咽了，她說的以前是上一世。

“糯糯也很乖，很可愛，很漂亮。今天是怎麼了？怎麼這麼黏人啊？”

“因為喜歡姐姐，很喜歡！姐姐别嫌我煩就好。”

“怎麼會？姐姐也很喜歡糯糯，很喜歡的。”

佟諾知道她們說的喜歡不一樣的，但她還是止不住高興。

她的姐姐第一次對她說喜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