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坂率先贊同,幾乎想要用高昂的語氣堵住晝神的嘴。然而男生看着大家蠢蠢欲動的筷子,毫不在意用一句話堵的人發慌:“像前輩們這樣,隻有夠圓滑才能被告白吧。”
油炸了開來。大家立馬吵上了天。晝神餘光瞥見津門趁着一片混亂,迅速夾起幾片肉塞進嘴裡,繳械投降般朝大家笑起來:“抱歉抱歉。”
看起來輕浮又花心的野澤前輩第一個平靜下來,望見津門鼓鼓囊囊的倉鼠一樣的腮幫子,用手肘捅了捅上林,眼神示意加菜。然而他視線一轉,撞見晝神笑意漸濃的眼神,又瞥了坐在他身邊的女生一眼。久經戰場的野澤覺得自己恍然明白了什麼,起身把新烤好的肉統統分進兩個女生的盤子裡,爾後坐下朝晝神歪嘴一笑,信心滿滿。
“那塊肉還沒熟。”
瞧着津門正要夾起來吃,晝神忽略野澤憤怒的視線,一本正經地開了口,然後看起來頗為認真地開始讨論熟肉的鑒别方法。坐在另一端的黑坂聽着兩個人講話也夾起一塊肉,在光線下皺着眉頭左瞧右瞧,最後不由分說塞進了嘴。
“我看到你在vlog裡加了字幕。”
晝神端起水杯來喝。津門怔了怔,沒料到他還在看她的vlog。然而筷子剛放下,她忽然發現向來以旁觀者身份介入的男生少見地在聊天的時候加入了“我”,以此昭示他自己的,一個私人性的舉動,幾乎是要傾吐什麼秘言一樣,把她拉進了他的世界裡的一個時間段。
該不會是看了之後知道我在那裡打工才來的吧。
津門迅速地胡思亂想了幾秒,又很快在心裡自嘲。終究還是流星般隕落,灰燼繼續抖落進荒蕪黑土。于是她隻是應了一聲,沒有再說其他話。
然而沉默醞釀着積怨已深的不服氣。喧鬧之中,徒留兩個悄悄安靜下來的世界。津門想着什麼,手摸在水杯上,遲遲沒有端起來喝,最後陡然轉向男生發問:“你不是覺得vlog很沒意思嗎?”
“新視頻确實沒什麼意思,”晝神早已經料到她會這樣的反應,“以前的視頻還好。”
津門皺起了眉,不明白他為什麼偏偏喜歡她曾經當作工具使用的剪刀,仿若最後竟然是對向了她自己,讓她當着晝神的面呲啦劃開了時間,露出裂縫,使得她升起一股羞恥感,被他從頭到腳看了個透,連同過往的底細一起被扒出來——雖然她覺得他應該不知道她以前生活的具體,畢竟上林前輩絕對不是那種會在背地裡大肆抖露别人私事的人。
“你該不會是在想回去之後就把舊視頻删掉吧?”
男生輕飄飄的話吹拂進耳朵。耳廓開始潮濕,逐漸蔓延進去,濡濕耳蝸。
“我這不是,”津門擡起臉直接地看進他的眼睛,“也沒把以前的視頻删除嗎。”
晝神恍然接住她的視線,心下一驚。宛若幾年前賭氣挑戰般的疊影顯現,金色夕陽重又掉落,逐漸變成漫天遍野的櫻花,在風裡席卷而過,撲簌飛到睫毛上,直至視線被金光燦爛的粉色全部吸收。
出津門意料的,男生沉默了下去,注意力從她身上移開,又圓滑坦然地混進了其他人的談話。
冬季夜晚寒意陣陣,出了店門還是帶出去一身的烤肉香氣,若有若無飄出。津門吸了吸鼻子,像是吃不飽的人連最後一絲永遠不會滿足的饑渴都要填充。經過便利店時忽然有人跳起來沖進去買冰棍,在一片“大冬天吃什麼冷飲”的吐槽聲下,依舊是人手一個雪糕陸續叮零踏出店門。
晝神咬着巧克力甜筒,看着津門和上林走在前面熟絡地說話。路邊樹上光秃的枝幹斜斜伸向天空,切碎月亮,一塊塊掉落。悠閑散步的人群掃過,碾碎月光,細微光輝的粉塵飄到雪糕上。啃缺了角的巧克力瑩瑩融化,甜味流過咽喉,落入胃裡。
“兩個人關系很好唷?”
晝神轉過臉去朝黑坂道。女生才開始拆雪糕袋子,窸窸窣窣地發着力,終于幹脆地一聲撕開來。
“畢竟以前做了好幾年的鄰居嘛。”
黑坂見慣不驚,舔着香草雪糕,試探地咬下一塊,冰得龇牙咧嘴。
“你好像一點都不擔心。”
“有什麼好擔心的,”黑坂心直口快,“裡沙又不喜歡上林前輩,前輩也是。”
話音未落,她立馬刹車,迅速瞟了一眼晝神:“你在擔心什麼?”
“你還真是很容易相信别人啊。”
晝神笑起來,往前走幾步想要逃開,又被她抓住了:“你是故意帶我們去那個神社的吧,因為裡沙在那裡打工。”
“什麼話。”
男生聳了聳肩,顯出被冤枉的無辜。黑坂大手一揮:“少來這套。”
月亮躲進雲後,薄薄雲層邊緣發出幽微的翳光。蕭瑟枝桠朦胧起來,層層疊影,如同幻覺。晝神歎了口氣,白霧迅速在冷風裡消散,身體幹燥而溫暖。雪糕的涼意帶進胃裡,混雜着甜膩的感覺。
“今晚還真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