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兒蒼白的小臉笑意不減，還擡手做了個拉拉鍊的動作示意自己聽話乖乖閉嘴。胖子含量百分之三十沒跑了。

回廊上的西王母早知緣由，看着院中那對眼神互相揉着綿綿情意的愛人，更生悲戚思念之感。

“你帶她随我來，她的内髒已經破裂了。”

張起靈轉頭看着西王母，連忙抱起靈兒随西王母去了後山。在後山的一片玉竹林中，一條溫潤玉泉隐秘其中。

“這片玉似水非水，可流動卻也會凝固。你将她放入裡面，剛剛受的傷自會得到療愈。”

張起靈抱着靈兒放入與玉泉中，那片流動的玉泉忽如活物，随着靈兒身體下沉，緩緩地将靈兒全部包裹住，瞬間凍結。

張起靈憂心忡忡地站在一旁，問到：“到底怎麼回事？”

西王母慢悠悠地解釋道：“那間屋子隕石能量最強，可以立刻阻止身體進一步生長，隻有将死之人才能靠近。死人靠近能活，活人靠近便死。”

“那我為什麼能靠近？”

“你的身體，和我一樣，早就被隕玉同化，你的長生，源于隕玉的力量，自然不受影響。而她因愛你而随你得了長生，像世界任何一個自然孕育出來的生靈，健康且沒有代價。”

張起靈凝神望着玉泉中的靈兒，玉泉如曆經千年才誕生出來的無暇的琥珀，晶瑩剔透，綠得溫柔。而琥珀裡的靈兒正是那睡着了的精靈，面容恬靜，純潔美好。

張起靈出了神，完全沒有注意到西王母是何時離去的。他靜坐在玉泉邊，面上浮出少有的安甯和眷念。不知過了多久，玉泉才漸漸如解凍的春水，張起靈一陣欣喜，連忙抱起靈兒，她的臉色恢複如初，白裡透着紅潤。

“靈兒……”

靈兒緩緩地睜開眼睛，靈眸淺笑，目光裡全是張起靈的影子，“嗯？”

張起靈搖搖頭，“沒事。”他專注地看着她那雙眼睛，竟在她的眼睛裡看到了她的過往。

一縷山間的清風穿過樹林，穿過小溪，如夢似幻，化成了一個可愛的小姑娘。她的生命由被一條黑毛蛇咬開始，就和他産生了聯系。原來，靈兒曾經告訴他的小時候的記憶是因為那條黑毛蛇攜帶着他幼時的信息，她是在夢裡和他相遇的，卻被她當成了真正的記憶。這奇妙的緣分帶來了一個美麗的錯誤，從此，她踏上了尋找他的路途。

靈兒腦海裡的這些記憶不由自主地浮現在如晨曦清澈的眼睛裡，張起靈的目光如火炬，貪婪地想知道關于她的全部。她溫柔缱绻，在他懷裡，任他讀取。或許是此刻的張起靈太溫柔，她竟忘了自己埋藏了一段危險的記憶。

随着時間的順序，過往的所有相遇分離都如電影呈現，像要将他們完全融合在一起，點點滴滴，絲絲縷縷，清晰地被張起靈一一溫存在腦海裡。在她意識到張起靈看到她生産海螺時眼神由一開始的纏綿悱恻轉變成痛苦自責那一刻，她猛地推開了他，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靈兒！”

張起靈顯然對這突如起來的反應十分意外，但他卻沒有放開懷裡的靈兒，反而收緊了力道。

靈兒意識到再這樣下去，小哥就要知道所有發生的事情了。她的聲音不由自主地顫抖，像丢失了幾個音符的旋律。

“我……那些痛苦的記憶……不要再看了，海……海螺已經走了……都……過去了……”

可張起靈卻對所有他不在靈兒身邊的時候發生的事情開始執着，分明已經上了瘾。他未嘗不知靈兒有事隐瞞他，巴丹吉林沙漠的事他和瞎子一直在暗中調查，隻是遲遲沒有線索。

靈兒越是隐瞞，張起靈就越清楚事情或許已經超出了他能掌控的地步。她那雙緊緊閉着的不敢看他的眼睛，隐隐約約讓他察覺到她受了委屈。張起靈第一次對她用了強硬的手段，他使勁扣住了她不讓她逃離。

靈兒埋着頭，像一隻被困住的小獸，強忍住心中恐懼的情緒，卻控制不了生理上的顫抖。張起靈心疼得緊，他的眼神不像他的動作那麼強硬，急切又憐惜。但他沒有放手，他很清楚，如果不是這裡隕玉的力量，他很有可能再也不會知道巴丹吉林沙漠發生的事情。

“張靈兒，看着我。”

這是張起靈第一次叫她的全名，靈兒的頭是被他強行擡起來的。那一瞬間，她的眼睛就像被他強烈的意志控制住，在隕玉的力量下，痛苦地睜開了。

“小哥，不要……”

靈兒的眼淚就這樣流了下來，淚水湧出眼眶，順着臉頰滑落，又順着他的指縫流淌。張起靈想做的事情，她從來都阻止不了。從她認識他到現在，他曾經有多溫柔，現在就有多霸道。

張起靈像一個決心破案的偵探，拿着好不容易得來的線索，不放過一點有關他不得已和她分開的那些年的細節。她遭受的折磨在他腦海裡翻騰，從殘忍的黑毛蛇實驗一直看到她被淩辱後，張起靈失控了。

那些畫面反反複複地萦繞在他腦海裡。他漫長的生命裡，無論是家族的内鬥還是從小遭受的一切，都沒有在他心裡留下太多的痕迹。就是靈兒在費洛蒙裡看到整個張家自相殘殺，那與現在的他又有什麼關系呢？他從來，也隻是一枚棋子而已！那樣的家族，沒了又何妨？

可是他視如珍寶的靈兒……撕碎了他的生命……

靈兒沒有想到，那顆被她差點就要成功埋葬的雷竟勢如破竹沖出地表，十分精準地炸在了張起靈的心上。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他情緒失控。

身體強硬的素質死死地捆住他被撕咬得痛苦的靈魂，以至于他看起來就像隻是站在原地而沒有像常人一樣哭天搶地癱軟在地。他放開了靈兒，握緊的拳頭上血管清晰可見，若不是他穿着衣服，就會看到一團從心底迸發出來的憤怒和自責是如何像電流一般傳遞到他身體的各個角落，以至于他渾身都在猛烈的顫抖。

靈兒那時還沒意識到這突如其來的打擊會對張起靈造成怎樣的影響。她甚至生出道不明的膽怯，連抱他的時候都失去了底氣。

“小哥……”靈兒哽咽着将臉輕輕貼在張起靈的胸膛上，分不清顫抖的自己還是他。

直到張起靈唇角流出的血液滴落在她的額頭上，靈兒猛地擡頭，才發現他因為無法安放的情緒導緻身體出現了内傷。

“小哥，小哥，别這樣好不好……”靈兒哭着懇求他，心如刀絞，“别這樣……”

任她胸中萬千情緒糾葛，其實她早就沒了那件事情本身帶來的痛。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感同身受此刻的張起靈已經開始後悔曾經做的一切有關她的決定，包括讓她走進自己的心。明明護不了她的，明明知道她跟着自己會受到傷害的……

靈兒哭着吻他，想讓他放松下來。當她溫潤的唇舌入侵他滿是鮮血的口腔，他哽咽着，受到極大刺激的靈魂終于睡了過去，放過了那具憋出内傷的身體。

他受了傷，在她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