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遙相望,張起靈沒理胖邪,蹲身端起地上的飯盒,掀開帳篷就進去了,留下二人在外面竊竊私語。
靈兒見張起靈端着吃的進來,立馬噤聲,臉不自然地歪到了一邊。她心中懊惱,自己好賴也是占理的,才罵了他一句怎的一下慫成這副模樣?她兀自蹦向床邊準備躺下以免被他看見自己心虛。
張起靈雖在氣頭上,連忙放下手裡的東西快步過來就将靈兒抱了起來,穩穩地放到床邊坐下。靈兒垂眸靠着他,心也軟軟的。她自然知道他因什麼而生氣,還知道他生氣了隻會自己憋着消化。
“小哥,水裡有什麼都不知道,你就這樣沖進去,我擔心你受傷,我跟着你,你要是受傷了,我就可以給你療傷。我害怕你像阿甯那樣離開我。”
張起靈摸着靈兒潤潤的頭發,他無法像她一樣将心中那些擔憂用言語說出來,以前的他孑然一身,了無牽挂。現在,所有的羁絆都拴在她這裡,他很害怕把她弄丢了。
“你别不高興了好不好?”靈兒蹭了蹭他,喃喃地說道。
張起靈總算開口了,“沒有不高興。”
靈兒擡起頭來,故意逗他開心,“那讓我看看,我們家小哥的臭臉有沒有好一點?”
張起靈握住那隻不安分的小手,語氣溫柔,“放進去。”
靈兒聽話地将手放進睡袋裡,“你答應我,以後不要這樣沖進危險的地方好不好?你的安全比什麼都重要。”
“嗯。”他妥協了,但并不代表他知道要怎麼做。
靈兒邊吃東西邊和小哥說了文錦的事,果然如文錦所說,小哥早就知道了。一番詢問,原來早在他們一行人出發去塔木陀之前,張起靈就在帳篷裡見到了化身為定住卓瑪兒媳的文錦。那時靈兒和吳邪正蹲在老遠的地方偷偷研究文錦的筆記,所以靈兒才沒有見到她。
等靈兒吃完,張起靈拿着髒衣服出去了,到溪邊洗幹淨,把内衣褲晾在一邊,拿着衣服褲子就到篝火邊上來。胖子撿來了幾根樹枝擔着靈兒的衣服褲子,給張起靈舀了一大碗罐頭糊糊。張起靈端着飯盒開始吃飯,從昨晚到現在,他同樣沒有進食。
吳邪把昨晚蛇潮來襲的事情和張起靈說了。三人針對這個營地的情況進行了一些分析,料想今夜也會遇到蛇潮。
張起靈又想獨自扛大旗,“你們都受傷了,今晚我守全夜!”
吳邪連連搖頭,表示不行,“你一晚上也沒休息啊!”
胖子最理性,勸吳邪,“天真,你這體格不行,你守夜,我們不放心,你去睡吧,我和小哥兒輪流守,一人守半宿!你休息好了,明晚你再替我們!咱們不能全折了。”
吳邪一聽,也是無奈,胖子說得不無道理,于是隻好點頭同意。三人吃完東西,看天要黑了,立馬提起桶到處去挖爛泥。裝了滿滿幾大桶後,将泥都抹在了潘子睡的那間帳篷表面。
完事後,張起靈收了靈兒的衣服,進到帳篷裡,發現她裹在睡袋裡,已經睡着了。他愛憐地望着她,輕輕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才将她叫醒穿上洗幹淨的衣服。
靈兒聽他要守夜,想和他一起,也被胖子說了一通勸住,和吳邪潘子一起在帳篷裡休息。潘子背上的傷口有些發炎,那條巨蟒給咬傷後,昨晚他們又遭遇了野雞脖子的圍攻,現在的潘子,身上幾乎沒有一處好地方。
吳邪看着潘子,心中有難以名狀的滋味,這是他三叔最衷心的手下。成天三爺三爺的,聽不得人說一句三爺的不好。如今,又跟着他小三爺,一路護着他。有潘子在身邊,他吳邪基本就沒受什麼傷。
吳邪決心為潘子做點什麼,拿出包裡的繡花針想給潘子縫傷口。靈兒見他手抖得厲害,拿過繡花針,“我來吧!”
吳邪點頭,喉頭像堵了塊石頭,哽咽着對潘子道:“潘子,沒有麻醉,你忍着疼,給你把傷口縫上。”
潘子硬漢一條,雖沒了力氣,還是擠出潇灑的笑容,“小三爺,你别擔心!這點小傷,不算什麼!倒是麻煩清河姑娘了!”
靈兒給潘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潘爺不用客氣,大家都是朋友!”她将毛巾遞到潘子嘴邊,“咬着!”
吳邪給潘子拿了酒讓他喝了幾口,自己也喝了一口,然後噴灑在潘子的背上。靈兒把針用打火機烤了消毒,穿了線,一針一針地将針和線從潘子傷口兩邊的肉裡穿過去,整個過程給吳邪看得是觸目驚心。縫合完畢,潘子也睡了過去。
“吳邪,到你了!”
“什麼?我不用我不用!”吳邪連連擺手,想着剛剛那個過程就覺得腦門眩暈。
靈兒笑了笑,收起針,“不給你縫,消個毒,免得感染了。趕緊的!”
吳邪轉過身去,撸起衣服,背上大大小小的劃傷,不過都比較淺,靈兒便用碘伏給他消了毒。
“清河,看你的手法十分熟練,小哥經常受傷,有你在身邊,倒真是幸福!”
靈兒自是沒有說這縫針的手法是用瞎子練出來的。她笑道:“我有小哥,也很幸福!還有你們,有你們,真的很開心!”
吳邪浮出笑容,兩人并排躺在各自的睡袋裡,他對靈兒說起了阿甯的事。
“我從來沒有想過,阿甯這種人會這麼輕易地死掉,要死也應該是我這種人。”
這一路,吳邪心裡有很多情緒無人言說。潘子心中無兒女私情;胖子呢,對生死也看得開,他總說吳邪成天沒用地想東想西。用胖子的話說,這人世間的東西哪有那麼多好琢磨的,沒心沒肺地活着也是蹬腿死,機關算盡也是蹬腿死,反正結局都是死路一條。
吳邪正統受過學校裡那種标準的教育,加上杭州溫潤如玉的環境,理工科的吳邪身上總帶有那麼一絲絲文學上的多愁善感。而靈兒也如春的柳絮般心思溫柔細膩,在她身上,吳邪能找到共鳴。
靈兒聽着吳邪的話,平靜地道:“吳邪,你知道嗎?阿甯在西沙的時候就說過,她說她這樣的人,早就做好了準備接受這種事情的發生,她踏上這條路,就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吳邪抿了抿嘴,他何嘗不知呢?隻是那樣如花似玉的年紀,阿甯那麼執着地走在這條路上,她還沒到終點,她明顯是不甘心的。
“我不忍心看着她就葬身在這裡。可是,昨晚,她的屍體不見了……潘子說人活着才是人,死了就是臭皮囊,叫我犯不着為屍體去拼命……”吳邪的聲音在顫抖,就是屍體,他本也打算帶着她走到最後的,他的想法很天真,卻是他全部的心意。
靈兒理解他,也知道人在這種時候,需要的不是道理,而是安慰和支持。
“吳邪,你已經盡力了。阿甯的歸宿,就在這裡,不要難過。”
吳邪壓抑住心中的痛,試探性地問道:“如果是小哥,我是說如果……如果這種事發生在小哥身上,你會怎麼做?”
靈兒似乎對吳邪的問題并不感到意外,她的語氣淡淡的,卻很深情,“我的終點,就是小哥。他不在了,我也會消失的。”
吳邪一聽以為是殉情,但靈兒說的其實是宿命。
“小哥知道嗎?他肯定不希望你這麼做。”
“阿甯肯定也不希望你悲傷。”
兩人相視一笑,眼角都閃着淚光。
吳邪心中的痛苦釋然了很多。他顯出前所未有的真誠,看着靈兒的眼睛,“我希望你們所有人都好好活着。”
靈兒的臉上挂着溫婉的笑容,“會的,吳邪。會的。你也要好好的活着……”